不可能让的。
一个两个,不愧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动起手来全都不分轻重。
神之心也好,雷电将军手中寄宿着真神意识的薙刀也好,都是能轻易毁灭一个国家的核弹级危险武器。
再让他们打下去。
恐怕得天翻地覆。
“可以,”南柯直起背脊,抓住散兵握着神之心的手,回头向雷电将军伸手,“把刀交给我。”
她的眼里没有丝毫对稻妻最高统治者的崇敬。
甚至带了一丝斥责和命令意味。
雷电将军眸子微睁,反射性将薙刀往背后藏,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蹙眉,又将刀重新亮了出来。
条件反射源自数百年前继承自影的身体记忆,有一瞬间,面前人类女人的神情,与那位已故神明的影子重叠了起来。
雷电将军稳住心神,正要批判她不知所谓,却看见散兵极其自然而然,十分配合地将手中的神之心交给了这个女人。
不仅如此,还扬眉蔑视着将军,一副挑衅又得意的态度。
雷电将军:……
雷电将军低而沉地交换了一次胸腔里外的空气。
要讲武德。
南柯也没指望将军会答应她的要求。
那把刀是影最后的信物,对稻妻的重要性远远超出神之心。
但是,战斗、话术,全都是在为一心净土中正在进行的对话创造条件,将军每一秒的犹豫都拥有意义。
再说点什么。
关于稻妻崩坏的朝政,奋起反抗的人民,正在为祸的愚人众,或者影对将军动武可能的态度。
什么都好,直到荧和神子说服影为止。
突然,“哗啦”一声,四周的断梁碎瓦间发出脆响。
南柯涌到嘴边的话顿住,循声看去。
废墟被一丛半人高的黑色羽翼顶开,有什么钻了出来。
羽翼展开,抖开尘土,露出绑饰红色长嘴面具的乌黑短发,以及九条裟罗苍白迷茫的脸庞。
雷电将军的目光不动声色地闪了闪。
九条裟罗闯进天守阁时,正好撞见女士,被女士不由分说一掌击昏了。
准许旅行者和女士的决斗,多少掺杂了对女士此举的不满,然而紧接着屡次与人交手,竟然忘记,还有个人不省人事在那里。
九条裟罗环顾着四周一闭一睁之间,面目全非的天守阁,大脑一片空白,猛地望见雷电将军凛冽的背影,失声上前:“将军大人!”
九条孝行欺君叛国,愚人众祸乱朝政广发邪眼,必须立刻传达给将军大人才行!
下一刻,九条裟罗注意到将军刀下跪地相拥的两人,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是那对姐弟?!
无暇思考,象征着迅疾的天狗羽翼猛烈拍动,九条裟罗飞身挡在南柯和雷电将军之间,单膝跪下:“将军大人,请住手!”
“……”雷电将军垂眸看着九条裟罗的发顶,“九条,连你也要成为永恒的敌人么?”
“臣不敢!”九条裟罗冷汗涔涔,一面懊悔自己鲁莽的行动,一面僵在原地,强行稳住声线,“但这二人……还请将军大人网开一面!”
天守阁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南柯和散兵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她失去意识的这一小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九条裟罗就为他们挺身而出,忤逆将军。
南柯看着前方熟悉而陌生的黑色羽翼,心口微微一热。
另一边,塌落着大片建筑残骸的天守阁长阶下,众多脚步声也匆匆赶来:“将军大人!请三思!”
神里绫人大步流星,率先一掀衣摆,拱手下拜:“一切等八重大人觐见过那位,再定罪不迟,将军大人!”
紧随其后效仿的,是跟在他身后的九条镰治和柊千里:“请将军大人三思!”
“天领奉行,”雷电将军一一扫视过他们的脸,一一列数,“社奉行,还有勘定奉行——”
全是幕府的首脑。
不可能全都杀了。
意识到这一点,良久,雷电将军手中薙刀幻化散去,冷声道:“——很好。”
神里绫人感受着头顶卸去的重压,微微闭目,松了口气。
“你,”雷电将军向垮塌的天守阁走了两步,停下来,睨着南柯,“随我来。”
不带感情的目光,不见波动的神情。
南柯怔住,最先感受到的,是肩上散兵微微加重的力道。
要休战,雷电将军就需要一个能牵制散兵的人质。
这很公平。
“好。”南柯把神之心还给散兵,推开他的手臂站起来。
散兵的眉心皱得很深,嘴唇嗫嚅,没说出什么,又抿紧了,无声地望着她。
南柯向他微微提唇,略作停顿,又转向其他人,低头行了个礼,跟着雷电将军一路消失进天守阁摇摇欲坠的残骸。
神里绫人遥望着她的背影,撑膝起身:“诸位,事已至此,潜心等待吧。”
等神明重现,握持大权。
或是他们如同当年的雷电五传,人破家亡。
结局如何,全看八重神子和旅行者的了。
“竟然让南柯小姐替我们担这样大的风险,”九条镰治也站起来,不甘地捶身侧的断石,“我实在是……心中有愧!”
“镰治,”柊千里抓住他的手,“等她回来了,我们一起好好感谢她吧。”
九条镰治沉重点头。
散兵仍旧望着南柯离开的方向,一瞬不瞬,静止宛如一座雕像。
神里绫人朝九条裟罗解释完状况,看过去,暗叹伸手:“国崩,此地不宜久留,和我们一起离开吧。”
是夜,九条府灯火彻明。
九条孝行被暂时软禁了起来,九条裟罗对此没有发表异议,接管了天领奉行的兵符后,就去抓捕四处逃窜的愚人众了。
九条镰治则和柊千里、迟一步赶到的绫华一起,出发巡城,安抚受惊的百姓。
神里绫人一边应付上门的各路官员,一边操心安置反抗军,终于揉着眉心离开书房时,忽而望见九条府圆月高悬的屋脊上,少年静谧的背影。
“家主大人?”托马跟在他身后,见他突然站住,问,“不是去买团子牛奶吗?”
“算了,”神里绫人略微沉默,摆手,“托马,你下去休息吧。”
冷月笼罩之下,偌大的府邸灯火阑珊,人影穿行,络绎不绝。
这是变动的征兆。
相似的不安定也弥漫在稻妻城的每一处,所有人都在等待。
散兵也一样。
陶瓦被来人清脆地踩响,散兵望着夜色中塌去一半的高耸楼阁,没有回头,又一声响,对方在身边自如地坐了下来。
“坐在这里看了这么久,不累吗?”
“天守阁下有士兵轮班值守,南柯小姐若是出来,会有人来通报的。”
“……”
“国崩,”神里绫人声音微顿,嗓音里淡淡的笑意敛去,带上丁点疲惫,温和绵长,“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南柯小姐就不再是我的家政官了。”
“那是当然。”散兵终于纡尊降贵地回应。
神里绫人笑了一声,又说:“国崩,你最喜欢南柯小姐的哪一点?”
拂过屋顶的风莫名低了两个度,散兵侧目瞟他,眉心微微虬结。
“今天,我眼看南柯小姐跟着将军离开的时候,忍不住想,”神里绫人曲起右膝,单手搭在膝头,望向远处萧条的高楼废墟,“她实在是个果敢的女孩。分明内心那样脆弱,却总能奋不顾身,让我忍不住钦佩,忍不住心焦,忍不住,想要把她一直留在避雨的屋檐下。”
“所以,我也下定决心了,”神里绫人接着说,“等她回来,我就开门见山地对她说出来——关于我对她的心意,以及,想让她成为我的家人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