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的下颌线紧绷,盯着八重神子的眼神带起杀意,四周的云层开始浮现不稳定的紫色电弧。
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南柯意识到。
其实她无所谓的。荒岛也好,囚禁也好,只要能让散兵开心起来,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
为什么?
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他是盈余的人偶,拥有过多的愿望、情感和欲望,”八重神子微微蹙眉,拂开攀上狐耳毛发的雷元素,“南柯,和你在一起之后,他是不是变得越来越不对他人感兴趣了?所有注意力,全都汇聚在你一个人的身上?”
“住口!”四周的雷电彻底暴动,散兵怒吼。
八重神子往远处避了一段,轻啧:“看来在他面前是谈不了了,南柯,我们换个地方吧。”
话音落,八重神子凭空消失在乍然劈落的雷霆之下。
“国崩。”南柯手脚都被束缚着,徒劳挣扎了一下,看向散兵。
散兵身后的神环再次转动,朝着鹤观的方向飞去,速度比被拦下之前更快。
“别这样,国崩!”南柯在呼呼的风声里拔高音量。
散兵一言不发。
“国崩!”
喊叫过于用力,拉扯着伤口,疼痛欲裂。
鸣神岛的山峦迅速远去,海岸线逐渐缩小。
南柯望着散兵寒霜般的眉眼,浓浓的无力感一涌而上。
他根本不听她说话。
八重神子的话,她心里全都明白。
不止一次,散兵试图用别人的安危来威胁她。
一旦她和谁产生太多牵绊,他就会变得浮躁、充满危险。
想让他适应和普通人的相处,虽然也顺着她这样做了,但也只是顺着她而已。
现在散兵所做的,也只是迟早的事。
一直忍耐下去,总有一天会爆发。
但如果连神之心都无法填补散兵内心的空洞,她还能怎么做?
南柯绝不想让他们的相遇,成为他步入另一种扭曲的契机。
“国崩,”南柯闭眼,额头轻轻贴上散兵的下巴,“对不起,我稍微离开一下。”
像一道紫色的流星,被不可视的强大阻力生生逼停在半空。
散兵在天青水碧的远洋上方猛地停了下来,僵硬低头,看向空荡荡的怀抱。
神之心的重量还坠在衣襟。
南柯却消失了。
山樱环绕的鸣神大社,七天神像前方的山巅边缘。
八重神子听到身后的动静,没有回头,抱起手臂笑:“只要你想走,他还是拦不住你的嘛。”
身体的伤痛如潮水般褪去。
南柯掌心贴在神像,深呼吸,停留几秒治好了伤势,才直起身向八重神子走去:“刚刚没说完的话,请说下去。”
“喏,”八重神子微抬下巴,示意远方矗立在稻妻城至高之处,依稀可见的天守阁,“人偶……现在是叫做国崩吧,初次醒来的地方,就是那里。”
“实在是记忆犹新呐,影按照神明的规格打造的人偶,掌管一国大权的君主,睁眼时露出的第一个神情,是哭泣,说出的第一句话,”八重神子微微眯起眼,“是称呼影为‘母亲’。”
“影是个笨拙的人,总是自认不堪太多的期待,因此,立刻就意识到了,这孩子眼中饱含的情感,多过世间任何存在,不是她能够承受的。换句话说,连真正的神明都无法承受他的盈余,治下的普通人民,又如何承受得住呢?”
“所以,影放弃了他,重新制造了和他完全相反,不具备人类感情的将军。”
“南柯,你在他身边担当的角色,不是母亲,而是恋人,一种可以随意将亲情、爱欲和友情加诸其上的便利角色。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无法承受他沉重感情的你,会和他一起坠入深渊。”
“既然这样,”南柯按住被山岚吹乱的耳发,问,“为什么你还要把神之心送回来?”
“自然是出于我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咯,”八重神子回眸,“这样一来,你们就欠了我人情,谈起条件来也方便许多。”
不出南柯的所料。
毕竟八重神子对散兵完全不感兴趣,却肯冒着战斗的风险去堵散兵的路,一定是有利可图。
“什么条件?”南柯看向远方的海面,一道紫光激起骤然起涌的雷云,散兵正在赶来。
“旅行者和裟罗说好,要在三天之内找出天领奉行投靠愚人众的铁证,但有狩眼仪式的教训在先,我又想让她抓紧时间,熟悉将军的战斗招式,”八重神子直白道,“所以,需要一个人去为旅行者铺路。”
“对我的好处呢?”南柯又问。
“呵呵呵,”八重神子抬起手背,遮掩上翘的嘴角,“在这期间,就由精通人性的八重宫司大人,替你调教长歪的人偶,免得他成为一个变态的妒夫,怎么样?”
南柯匪夷所思地看回八重神子脸上。
“我是除了影之外最了解他行为逻辑的人,有这个自信。”八重神子强调。
倒不如说,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雷霆的轰响和呼啸的风声清晰入耳,不出几秒,散兵就会来到面前。
南柯垂头迟疑着。
她不擅长处理感情,一路走来,许多在幼年固化的思维依旧无法转变。
和散兵初相识的时候,是丹羽大人在他们之间调和。
确认彼此感情的时候,多亏响小姐的引导。
现在……
有些事,她一个人终究无法做到。
“好。”南柯轻声吐字。
隔着被流风卷起的樱花,神色阴戾的散兵悬于她们上方半空:“离她远点,狐狸精!”
“这是八重堂有口皆碑的镇刊之作,恋爱轻名修罗场,”八重神子当着散兵压迫力极强的恶视,神色暧昧附到南柯耳边,“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