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灰蒙蒙一片,细雨凌乱飞扬。
神里绫人站在店门口,噙笑回首,递出手中的长柄雨伞。
南柯接过,向屋檐外走了半步,仰头撑开。
一小片雨水被张开的伞面弹起,像一把从指缝不慎泻落的串珠,砸在黑色的雨伞布上,错杂嘈切,乱人心弦。
散兵一手提着空空的食盒,一手按着斗笠,在雨中顿住了脚步。
倾斜的伞布挡住了南柯的脸,雨声嘈杂,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见伞柄被交回了神里绫人手里。
散兵无意识紧抓食盒的手指松了力道,继续向他们走去。
“……时刻备好酒菜,恭候光临。”南柯说。
“有人仅仅路过,就被翘首以盼,有人每日光顾,却被赶出店门,”神里绫人意有所指地叹气,“真是羡煞旁人啊。”
“来者都是客。”南柯不温不淡地回话,余光忽然捕捉到熟悉的身影,侧头,眼睛微微睁大,表情生动起来。
神里绫人跟着看过去。
哦,是她弟弟啊,叫什么来着……?
“国崩,”南柯朝散兵迎上去两步,嘴角扬起,“你去外送了吗?”
散兵“嗯”了一声,视线掠过南柯,落在旁边撑着伞的神里绫人身上。
漂亮的紫眸里一片深暗,神里绫人无端后背一凉。
“回见。”好在神里绫人定力优秀,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向姐弟俩点点头,转身走进雨里。
“你在跟神里绫人说什么?”散兵摘下斗笠,随手把食盒放在柜台。
“托他转告九条裟罗,下次来店里坐坐,”南柯接过散兵的斗笠,抖抖水珠挂起来,“她每天都要从我们门口过一遍,也挺奇怪的,还不如直接挑明,免得节外生枝。”
“是吗。”散兵嗓音淡淡。
“国崩?”南柯看过去,总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厨房门边有一张矮桌,摆着一排半成品的团子牛奶。
是神里绫人出现之后,南柯特地去找小吃摊老板谈合作弄来的。
散兵垂眸看着那几只杯子,眼前又浮现出南柯给神里绫人撑伞的那一幕。
刺眼无比,却挥之不去。
简直让他如鲠在喉。
“国崩,”南柯跟在他后面,试探问,“是因为九条裟罗是天狗,你介意吗?”
“我在你眼里是这么容不得沙子的人?”散兵语气意味不明。
南柯望一眼外面空旷无人的大街,握住他的手,低头笑:“没有就好。”
被潮湿空气沁得微凉的脸颊贴上他的脸,轻轻磨蹭,柔软又熨帖。
她深谙该如何讨他开心。
散兵反手抓住她的手指,眉心缓缓松开,又不着痕迹地拧起一点。
这个笨蛋。
——
神里绫人闲庭信步,打路边一只圆滚滚的达摩不倒翁像边经过。
“家主大人……”不倒翁晃一晃,“嘭”地一下,变成披着黄貉兜帽的小个子忍者,亦步亦趋跟上他的大长腿,“不回神里屋敷吗……?”
“答应了要帮人传话,去天领奉行走一趟。”神里绫人望着前方的烟雨,眼尾含笑。
“哦……”早柚拽了拽兜帽,挡住雨点。
走着走着,神里绫人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呵呵”笑出两声。
早柚:“???”
不会撑伞?
神里绫人轻轻转动手中的伞柄,一双淡冷的瞳色里兴味满满。
多么拙劣的谎言啊。
分明是个聪明人,却意外好骗呢。
——
九条裟罗是隔天快打烊的时候来的。
店里客人已经不多,九条裟罗快速地四下环视一眼,拣了个靠边的座位坐下,捏起菜单低头看着,浑身写满不自在。
南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九条裟罗有主动出声的迹象,端起一小壶清酒走过去:“请问需要推荐吗?”
九条裟罗瞟一眼被搁在桌上的小酒壶,微抿嘴唇,点头。
南柯稍微靠近一点:“下酒菜的话……”
南柯挑了几个九条裟罗应该会中意的菜色,收声等她选,却听九条裟罗犹犹豫豫地问:“这些都是你的弟弟,那位国崩亲手做的吗?”
“如果九条大人想要见他的话,我去跟他商量商量。”南柯说。
“不,这怎么使得……!”九条裟罗急忙摇头,轻咳两声,放下菜单,“就你刚刚说的那几样吧,各种都来一份,有劳了。”
“好的。”南柯从善如流。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桌了,菜上得很快。
南柯替九条裟罗倒完酒,一转头,看见九条裟罗盯着面前的料理,表情十分复杂:“你弟弟的厨艺相当了得。”
“合您心意就好。”
“看着这些,我完全想象不出,将军大人下厨的样子呢。”
“我也想象不到。”南柯点头附和,相当诚恳。
“呼——”九条裟罗长吁一口气,抬头看向她,眼中全是释然,“很抱歉,南柯小姐,因为我个人的……不成熟行为,这段时间给你们增加困扰了。”
“我开动了。”九条裟罗双手合十,说罢,一脸庄重捡起了筷子。
不愧是贵族,餐桌礼仪相当到位,连咀嚼也没有丝毫声音,南柯不便打扰,无声退回后厨,去和散兵一起收拾厨具。
“还以为需要我出卖色相呢。”散兵拎着菜板沥水,不冷不热道。
“请不要小看粉丝,”南柯严肃道,“就算是找代餐,条件也是很苛刻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如雷电将军?”散兵眼梢撇过来。
南柯压了压嘴角,觑一眼认真吃饭的九条裟罗。
“我想,”南柯侧头贴近散兵的耳朵,小小声说,“应该是因为你做饭太好吃了,让九条裟罗幻灭了吧?”
散兵动了下嘴角,一脸一言难尽,像是在问,厨房杀手也能算萌点?
南柯捂住嘴,忍笑忍得很辛苦。
九条裟罗点的菜不少,吃了大概半小时,一点不剩地全都消灭了。
南柯找给她饭钱:“九条大人,欢迎下次光临。”
“谢谢,”九条裟罗擦拭着唇角,收起钱包站起来,“但我不会再来了。”
“诶?”
“我好歹也是……眼狩令的执行者。”九条裟罗垂眸,瞟向柜台,意有所指。
久岐忍早就下班了,现在并不在那里。
南柯领会到她的意思,没再说什么,送她出去:“请慢走。”
九条裟罗点点头,独自向着稻妻城高处成群的宅邸走去。
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好了,南柯锁好抽屉,等散兵处理完残羹剩饭,踩着暮色一起步行回家。
“说起来,一斗的神之眼早就被缴了,阿忍的却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呢。”
“八成藏起来了,像荒泷一斗那种明知打不过,还要和幕府军硬刚的笨蛋才是稀世罕见。”散兵说。
“也是。”南柯深以为然。
城下的方向忽然炸开几朵金鱼形状的烟花。
天还没黑透,稻妻城层次分明,站在商店街的阶梯边,烟花仿佛绽开在脚下。
淡淡硝烟味在风里散开,南柯停下脚步,没多久,又有新的烟花升起,各式各样的形状,低低地铺满青黑色的屋顶。
“南柯,你们也去看烟花会啊?”
“椿屋先生,”南柯循声回头,“原来今天有烟花会吗?”
“还不是那个荒泷派,说什么要活跃稻妻城的气氛,和长野原家的女儿一起搞的,”椿屋一身浅色竖条纹的灰色浴衣,充满节日气氛,“不少店家还被拾掇着去出了摊呢,要一起逛逛吗?”
南柯看向散兵。
“久岐忍提过,我不感兴趣。”散兵抄着手。
南柯:“那……”
“那我们俩去逛逛吧,南柯?”椿屋趁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