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来分钟,一拨人扛着木材和工具从村子里出来,在不远处开始敲敲打打,很快搭出一座高台。
“哈哈,终于要开始了吗!”一个海贼拍拍腰间的刀,四下呼喝,“走!靠近点看!”
是要烧什么东西吗?
气氛莫名热烈起来,四周的村民纷纷向高台围过去,南柯和阿望散兵站在最外围没有接近,被围拥的高台上,一个海贼叼着只鸡腿手脚并用爬上去,接住下面甩上去的一根麻绳,把什么往上拖。
“好!”
“快把他拖上去!”
“幕府的走狗就该不得好死!”
麻绳另一端的重物随着一只只高举喝彩的拳头被海贼拽上高台,吊在高台边缘上一根斜支的圆木上。
那是个浑身是伤的年轻男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穿着幕府的军服,手脚和腮帮都被绳子牢牢地捆住。
年轻士兵满脸淤青和血迹,肿胀得看不出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满是仇恨,死死瞪着台下每一个人。
村民们痛愤地叫骂着,碗筷成了武器,和残羹剩饭一起砸上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和脑袋。
南柯呼吸微滞。
什么祭典。
这根本是刑场。
村民让他们留下,是想让他们亲眼看幕府的俘虏是怎么被杀死的吗?
“阿望,我们……”南柯抓紧阿望的手想说回去,侧头撞见她的表情,嘴边的话一下子卡住。
阿望盯着高台上的人,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微微颤抖,愤怒又难以置信:“不是说自己很可怜吗?不是说自己被幕府抛弃迫害吗?为什么被杀的反而……”
“阿望,”南柯蒙住她的眼睛,把她往后拖,“我们不看了。”
“那个士兵……才和金次郎一样大,可能马上要成亲,可能未婚妻还在等着他,”阿望甩开南柯的手,咬着牙,眼中满是怒火,“杀死伤重无法抵抗的人,就是他们的反叛吗?就是他们要的正义和自由吗?!”
阿望还太小了。
虽然小,却肩负起了守护他人的责任。
如果浅濑响在场,一定会说,“这些与巫女的职责无关”,然后带阿望离开吧。
守护人世的巫女应当持有这般冰冷的态度。
但南柯不希望阿望单单无视却无法理解,最终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
“当然不是,”南柯重新握住阿望的手,“这只是报复,无谓的以血还血而已。”
“那我们可不可以……”
“然后村民们的怒火转移到我们身上来吗?”南柯问,“再然后,万一你或我也受伤了,我们也开始怨恨村民,再也不管天上的危险了吗?”
阿望怔住。
“不要忘记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阿望,”南柯拉起她,“巫女要守护的是大地的安宁,至于这片大地上人与人之间的对错,就让他们自己清算吧。”
这次阿望任由她拉走,没有再反抗。
立场不同,无法兼容,肩负着责任,也注定看待事情的高度不会相同。
她们一心避免争端,争端却没有放过她们。
“巫女大人走这么快干嘛啊?是看腻了吗?”高台上的海贼已经啃完了鸡腿,一只脚踏在高台边缘,叼着光秃秃的骨头,似笑非笑,“刚巧我的刀砍人太多卷了刃,听说巫女很会用弓箭?既然这样,这家伙就交给您来杀吧?”
呼啦啦地一下,混在村民们之中的海贼们走出来,拦在她们面前,扔来一副木制的弓箭。
阿望看着落在脚边的弓,手指捏紧,整张脸因为克制怒气憋得通红。
“看到了没?这是从你们鸣神大社来的巫女,说要帮我们把清籁岛头上的雷暴封印掉呢,”高台上的海贼拔刀,用刀面拍拍被吊着的幕府士兵的脸,笑,“等清籁岛清净下来了,幕府一败涂地,她们可是头等功。”
“请不要曲解我们,”南柯回头,冷声说,“我们只为镇邪而来,没有参与任何纷争的打算。”
“说得好听,清籁岛可是我们的地盘,不表示一下,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是来镇邪的,还是借着镇邪之名来搞破坏的?”海贼笑得吊儿郎当。
“就是!”村民们接二连三附和。
“本来从鸣神岛来的人就不可信。”
“你们来了这么多天,也没见天上的雷云有动静啊?”
“不射死他,就把你们赶出去!”
“请吧?”海贼割断幕府士兵嘴上勒着的绳索,笑眯眯扛着刀退开两步,做出邀请的手势。
“你们……助纣为虐……”幕府士兵隔着中间的村民遥遥望向南柯和阿望,胸口急剧起伏,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不得好死!”
乱世之局,岂能独善其身。
阿望手心渐渐沁出黏腻的冷汗,面对着满面憎恨的村民和幕府士兵,轻轻呼了口气,手从南柯手里一点点抽了出去。
然后捡起地上的弓和箭,弹了下弓弦上的尘土。
“不阻止吗?”散兵双手环胸漠视着这一切,终于向南柯发问。
“你觉得阿望的箭会射向谁?”南柯反问。
“说不准。”
“阿望是个好孩子。”南柯只是看着对面高台上凄惨的幕府士兵与得意的海贼。
阿望手中的弓弦紧绷如满月,仿佛下一刻就会不堪其力断折,尚显稚嫩的面容眼眸敛起,嘴唇紧抿,全是冷意。
食指比在箭下,对准视线中的某个焦点,伴随一声震耳发聩的弦振,箭矢飞了出去。
视线跟不上箭的速度,只听“铮”地一声,金铁相交。
幕府士兵早就决然赴死闭上了眼睛,闻声惊愕睁眼,看向身旁。
海贼也呆住了,嘴里衔着把玩的鸡骨头掉地,三秒钟之后,才木然侧头,看向肩上扛着的佩刀。
阿望的箭射在了宽阔的刀面上。
箭矢不知所踪,刀上只剩一个铁片破碎的孔洞。
海贼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妨碍巫女镇邪者,”阿望张开手指,因受力过度折成两截的断弓从她指间窸窣落地,“下场正如此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