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的吐息轻缓,逐渐靠近。
触感潮湿、温软,覆在她的嘴唇,调整角度,顶撬她的齿关。
南柯紧张得手心出汗,忽然听到天空传来数声低闷的炸响。
散兵一顿。
南柯也睁眼,北方海面丝丝的夜云间,几朵烟花般的流光正在凋零。
“那是?”
“信号弹。”散兵放开她站起来,面色微凝。
与此同时,山下眠于静夜的村庄接二连三亮起了灯火,向北侧聚集移动。
村庄与海岸线中间的荒野中,一团异常明亮的烈火乍燃,宛如一道陨星,只在亮起的片刻略微停顿,紧接着便以远超常人的疾速向着清籁岛的北海岸掠去。
是百目鬼吗?
南柯捡起灯笼也要下山,忽然被捞起袖子。
即使在神像附近呆了这么久,她的伤口还是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
“啧。”散兵朝旁边的七天神像飞了个冷冷的眼刀。
“神像的力量都用来对抗祟神了,”南柯拉下衣袖遮住手腕,向散兵伸手,“国崩,我们先回去吧?”
山下村外的临时住所,阿望拎着一只灯笼,不停在门口踱步。
“南柯!”终于等到灯火照着熟悉的身影出现,阿望嘴巴一扁,丢开灯笼就往南柯怀里扑,“你可算回来了!一群村民突然拿着武器冲了出去,我进村到处都找不到你,还以为……”
“抱歉,我回来晚了,”一只手里还拿着灯笼,握着散兵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松开,去摸阿望的头发,“阿望,响小姐他们呢?”
“他们走了有一会儿了,”阿望埋在南柯怀里蹭了蹭,才抬起脸,忧心忡忡,“你下次不要一个人出门了,人生地不熟的,万一……”
没“万一”出个所以然来,阿望注意到旁边的散兵,张圆了嘴巴。
散兵白她一眼。
“国崩你不是在家里蹲吗?什么时候出来的?!”阿望失声。
“跟你有关系?”散兵上前几步捡起地上被冷落的灯笼,随手揭开扫灭,“幕府兵打过来了,别忘了你是在为谁卖命,战斗结束之前,都给我在屋里待着。”
话落一身冷气先进了门。
阿望搂着南柯的腰,回头看他半天,抬起右手不解又委屈地指散兵的背影:“南柯,我惹他了?”
“国崩说得也没错,”南柯拉她进屋,“走吧,先回去再说。”
浅濑响临走前嘱咐了阿望不少事。
包括但不限于制作镇物的要则,以及尽量不要和当地居民交往过密等等。
成见是座高墙,就算她们协助越石村度过了一次祟神泄露,也难保有对幕府积怨的村民一时冲动拿她们开刀。
尤其是在开战的时候。
还好之前在百目鬼的帮助下囤了些吃的,一时半会儿过得并不算难捱。
制作镇物的材料都已经在外出调查的时候集齐了,阿望用晒干的野稻草搓着注连绳,手心和指腹上的茧都被磨破了,用绷带草草包着,沁出点点深红的血痕。
一句叫苦也没有,低眸认真而虔诚的模样,已经全然是一名幼小而优秀的巫女了。
南柯看着阿望,有点心疼,也觉得欣慰。
大概这就是看着孩子长大的心情吧。
一筷子糊了八焦的土豆片被塞进嘴里。
“唔!”南柯被烫到,皱起眉头捂嘴呼气,强忍着糊味儿咽下去,抱怨看向始作俑者:“国崩……”
“是谁说想跟我学做饭,又三心二意的?”散兵就着她的手用锅铲翻了下食材,“别忘了你发下的毒誓。”
毒誓。
不管做出多难吃的东西,都不能浪费粮食。
自己造的孽自己还。
南柯垂眸看向锅里黑黄不一的土豆片,一脸苦大仇深。
她大概也许可能真的没有看火候的眼力。
“蠢女人,”散兵反而轻声笑了出来,“手把手都教不会?”
“要不还是开发几个新式炒饭吧?”南柯提议。
“那也得先把米饭和配菜做出来才行。”
南柯叹气。
总有地上的菜鸟敢于挑战厨神的威光。
她过于高估自己的学习能力了。
“长这么大都没学过做饭,你在你们那个世界该不会是贵族?”忽然听散兵问。
“我的国家没有贵族和平民之分,”南柯用铲子尖戳了戳一块发白的土豆芯,把它翻到锅底去,“不会做饭是因为我们那边学业繁重,我这个年纪还在上学,除了回家吃,就是吃食堂了。”
“你父母不怕你饿死?”
“怎么会,”南柯笑了笑,“就算做不成炒饭,也还可以点外卖。”
散兵抱臂盯着锅里被戳得越来越烂的土豆,姑且了解了。
不过是生活在一起的陌生人而已。
和至冬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又不得不忍受各自的怪癖,同处在一个屋檐下的执行官们没什么两样。
“是么,”只听散兵口气随意,带上点笑音,“那就努力学吧,学不会也没所谓,反正我空有一手好厨艺,可惜偏是用不着摄取食物的体质。”
南柯怔了一下,朝散兵看过去。
自卖自夸也能这么面不改色,不愧是他。
念头刚掠过就冷不防对上了散兵的眼睛,南柯心虚侧目,把一塌糊涂的炒土豆片铲起来。
吃饭的时候,阿望很给面子地挑了一块长得还行的尝了一口,微顿,露出满面笑容:“不错哎,再少点狗粮味儿就能直接去找船队应聘主厨了呢~”
“呵。”散兵提唇。
狗是能接受这种口味的生物吗?
南柯默默品尝着自己的失败作,眉头紧皱。
闭不出门的第五天,前线的海战终于结束了。
阿望的注连绳已经搓完了,正在从零开始做白纸,半浆糊状的不知名植物纤维泡在热水里散发出奇怪的气味,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进入下一步工序。
南柯推开门窗,把满屋子异味散出去,忽然瞧见正门和外墙上戳着几团黑红色的印子。
往下看,是几只被割了喉的野麻雀,羽毛已经被食腐动物啃食得散了一地。
南柯抿了抿唇,回头找来铲子,挖坑把它们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