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石板路一路蜿蜒到瀑布底部。
原本妖术构筑的盛景已经被轰得四分五裂,数道水流像是从破洞的塑料纸里漏出来,高低不一地分布,冲刷着碎岩和空中如雪飘飞的樱花。
最后几步路的石头被炸碎了,南柯小心跨过去,看见散兵。
不平坦的岩石表面积了浅浅的一层水,落满樱花,散兵浑身湿透坐在中间,攥紧的拳头边,石块碎裂带起的烟尘还没落下。
水里弥漫着未散的雷元素,南柯踩进去,适应了一下,才接着走近:“你的手还好吗?”
“哈,要不是某人一刻钟前还在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差点以为我也有资格得到你的关心了呢。”散兵扭头,看都不看她。
南柯拧眉:“你答应过不和光代计较的。”
“我在你心里的信用有这么高?”
“国崩,”南柯叹了口气,问,“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散兵没出声,头扭得更开了。
“对那几个野伏众你都没下这么重的手,”她在他跟前蹲下,探究地看他的眼睛,“如果你真的和光代处不来,要不还是按我之前说的,你先去镇守之森外面等我?”
“是啊,这样你就能顺理成章地和那天狗生米煮成熟饭,抽身单飞了,”散兵倏地瞪她,“算盘打得可真响啊,接受不了和我一起走,直说就是了,难道你还以为我会挽留你?”
话题拐得太快,南柯愣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要答应光代了?”
“有些人的行动更甚于言语。”
“那是因为她被你欺负了。”
“虫子都耀武扬威到眼皮子底下了,不拍一巴掌难道还要我像你一样温声细语地哄着?”
“光代又不是听不进去。”
“你的意思是我听不进话咯?”
“那下次能不能请你宽大一点,别让人好好一个小姑娘哭成这样?”
“哈?你以为是谁造成的?”
“所以为什么明明是我跟光代之间的问题,你却这么生气?”
“我……”
散兵噎住。
南柯困惑真切。
散兵两片薄唇动了动,又抿紧了,紫眸里浮光不定,重新侧开看向一边:“我生气需要理由?”
不需要。
但这么说绝对又要惹火他。
南柯双手环胸,努力揣摩起散兵最近几次生气的原因。
老实说,他老是一脸全世界人民都欠他钱的表情,还真不怎么分得出来什么时候是真生气,什么时候是维持人设。
“喂……”南柯认真思考着,蓦地被抓住下颌往前拖,“你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在想吧?”
南柯身子一歪,本能要抓住什么支撑。
一不小心捏住了散兵的肩膀,整个人也失去平衡扑在他身上。
“对不起……”南柯稳住身体抬头,话没说完,对着上方忽然间无比接近,堪堪两三厘米处的紫眸愣住。
那是如花如霞,如冰如雾,令人望之生愧的美丽。
此时此刻,盈满樱花,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
让人情不自禁生出,自己被面前这个人格外在乎着的错觉。
本以为会被立刻推开,散兵却眸子微敛,手指也加重了力道。
缓缓将这样逼仄的距离继续缩短。
他想干什么?
南柯隐约有预感,本能扭头往后躲。
“现在不把我当人偶了?”散兵反而一把按住她的后腰。
怕他不管不顾,真的做些出格的举动,南柯挣不开,索性僵硬不动,否认:“是你的长相太让我惊艳了。”
散兵的呼吸声拉长,后槽牙磨响。
“蠢女人。”
南柯被推开了。
不知道是因为水里残余的雷元素,还是刚刚过于逼仄的距离感,南柯的身体有点发麻,连带着呼吸也不顺畅。
她摸了摸被掐疼的下颌角。
奇怪,他们之前是在争论什么来着?
怎么脑袋空白,想不起来了?
“你袒护光代,是因为你有弟弟妹妹?”却听散兵吐了口长气,突然没来由地蹦出一句。
南柯下意识点头,又摇头:“我只有妹妹。”
散兵露出一脸若有所思。
南柯不想回忆那段灰暗的时光。
她低头去拧被水浸湿,变得沉重无比的衣袖:“你气消了的话,我们就回去吧,我也告诫过光代了,如果以后她再挑衅你,直接告诉我就是。”
“无所谓了,”水声滴滴答答,散兵边起身边哼笑,“反正我没有结交兄弟姐妹的兴趣。”
光代和道启站在楼阁门口的阶梯上,看着远处的南柯和散兵一前一后回来。
散兵显然已经被安抚好了,对上光代满眼的怨念,反而挑唇,看起来心情出奇舒畅。
两人都是一身水,头发里还沾满了花瓣。
光代扁了扁嘴,跑上去牵南柯的手:“老……咳咳,南柯,我帮你洗头发。”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南柯捞起袖子免得沾湿她,“你好好休息,不是还要准备对付怪物吗?”
多么体贴入微的关心啊!
光代瞬间被治愈了:“好的老婆!”
散兵发出一声轻嗤。
光代反射性炸毛架出防御动作,散兵却连眼神都不屑给她,跟在南柯身后走掉了。
“诶?”光代愣住。
这是她可以接着撩老婆了的意思?
“师父,”道启挥手在光代眼前晃晃,指离开的两人,“不阻止吗?”
“阻止什么?”光代懵懵问。
“呃,”道启挠头,“算了,没什么。”
身后的脚步声一路跟进了澡堂里。
南柯不得不回头,莫名有点紧张:“国崩?”
他跟过来干什么?
散兵旁若无人地越过她,探了探热汽升腾的泉水,然后一扯腰间束腰的绑带。
南柯惊吓后退。
“慌什么?”松散的外衫掉落在地,露出贴身丝薄的黑色内搭和少年匀称白皙的臂膀,“不是你问我说,要不要也洗个澡么?”
南柯想说“没有”,死去的记忆却突然攻击了她。
有,就在前几天,荒郊野岭的河岸边。
脸上温度飙升。
散兵似笑非笑睨着她,双手交叠捏住衣边,作势把上身最后一层衣物往上拉。
南柯忙不迭地转身逃出澡堂。
都怪那一眼。
她背靠在澡堂门边,听着里面哗啦啦的入水声,按住胸口,张口喘气。
都怪那映满樱花和她影子的一眼。
明明只跑了几步,胸腔里的心却在狂跳。
散兵的那个眼神一定有什么意义。
南柯趴在雕花精致的窗台上吹着风,漫无目的地想。
但是有什么意义呢?
和光代看她的眼神有些相近,但又有哪里决定性地不同。
她绞尽脑汁,想不明白。
开门声和脚步声依次传来,接着是光代惊诧的声音:“老婆,你怎么在我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和散兵独处。
南柯想了想,没说出来,问:“伤还疼吗?”
“疼倒不疼,都是皮外伤,就是……”光代忸怩,身后的翅膀往紧里收了收,“好像有点秃。不过也就一点点!很快就会长回来的!很快的!”
“那就好。”南柯扬唇。
“老婆,既然来了今晚就别走了嘛,”看到她的笑容,光代的小沮丧立马抛到了九霄云外,扑上来抱住南柯的腰摇晃,“陪可怜的小光代一起睡觉,好不好?”
南柯从善如流地点头。
“真的吗!”光代一愣,失声叫出来。
“只是睡觉而已。”南柯强调。
她可不想和光代开启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好耶!”光代抱着她原地蹦迪,“气死那个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