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很少管教自己的儿子，儿子小学毕业后，班主任打电话给他：
“你好，我是程老师，你是林致逸的父亲吗？”
“程老师？哪个程老师？”
“......我教你儿子六年，你不知道我是哪个？你这个家长真的是......你儿子被市里的中学录取了，档案刚过去，通知你一声。”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这件事老林记到了今天，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丢人。
午睡中，老林的电话响了，他迷迷糊糊地接通。
“你好，我是姜老师，你是林致逸的父亲吗？”
“姜老师？哪个姜老师？”
“......我是你儿子的英语老师，你儿子在学校把老师的尺子折了，还带着女同学逃课。”
一听到这，老林立马清醒了，血气不断上涌。
“这个小兔崽子，他怎么敢的啊？姜老师，需要我去学校一趟吗？”
“您最好能来一下。”
“可是，”林海有些怕丢人，又想着推脱：“我公司里事挺多的......”
“我这里没有林致逸母亲的联系方式，要不你让你爱人来吧。”
“我现在就去。”
从青城市到庐阳只有四十分钟的车程，老林下午第一节课后就到了学校。
忐忑地走进办公室，他发现自己那个逆子已经站在窗前看风景了，一时间气就不打一处来，刚想教训一下逆子，就听见一位女老师的声音。
“你就是林致逸的父亲吧？”
老林看见一张桌子前坐着一位清瘦的女老师，正严肃地看着自己，便点了点头。
“爸......”林致逸满不在乎地同自己的父亲打了声招呼，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姜老师让老林坐下，开始讲述事情原委：“事情是这样的......"
五分钟后，老林怒不可遏地起身，姜老师赶紧站到林致逸身前不让他在学校动手。
“说了这么久了，林致逸，你自己也表个态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体罚是违法行为，我及时制止了违法行为，为什么要处罚我？”
“你这个兔崽子，还在这嘴犟是吧！”
“讲不出来道理的人是你们，不遵守法律的也是你们，怎么成了我嘴犟？”
林致逸无所谓地说道，继续看着窗外的阳光明媚，老林见他这幅模样，脸都被涨红了，起身又想去教训儿子。
姜老师有些拦不住林致逸的父亲，一旁的郭老师起身将老林劝回了座位，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事实上，林致逸现在就可以把学校买下来，把他不喜欢的老师开除都行。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骨子里还是尊师重道的，他不觉得自己可以这样践踏教师这个职业的尊严，这也是林家的家风。
老周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刚和柳欣嫣的家长见了面，对方表示了谅解，现在就是林致逸的处置问题了......
“林致逸啊，既然你这么成熟，就问问自己：柳欣嫣是不是因为和你早恋才成绩下滑，精神状态也不佳的？”
林致逸不说话了，实话总是让人沉默。
“我就当你默认了，再说一点，我是不是早就警告了你？你是不是没听周老师我的话？“
林致逸继续沉默。
“执意早恋，不听劝阻，导致同学成绩下滑，精神不振，这是你的错，现在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接受处罚？”
林致逸点了点头。
“好，我现在说，把你调去二班，既是惩罚，也是让柳欣嫣同学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你接不接受？"
林致逸接不接受不知道，但老林接受不了。儿子从重点班滑档，还是在大考前这么关键的节点，这让他如何接受？万一考不上一中，亲戚朋友问起来岂不是丢大面子？他刚想说话，就听见儿子说道。
“我接受。”
林致逸转班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老周还要和林致逸的父亲说些什么，便请林海去办公室坐坐，临走前，老林还在瞪着林致逸。过了一会儿，姜老师也起身去上课，办公室里只剩下老郭和林致逸。
场面有些尴尬，转班估计还有些手续要办，今天是上不了课了，林致逸便想着溜号去飞行网吧冲个浪。
“坐下，陪郭老师说说话。”
林致逸不情愿地坐到了郭老师对面，低着头，只希望老郭的训话能快点结束。
“我看你语文学得蛮好的，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谢谢郭老师。”林致逸也是个脸皮厚的主。
“你说你是制止不好的行为，但是你们班主任也不是第一天这样，第一个学年你们班就退学了五个，这个学期开学又少了两个，你怎么不制止？”
“我......”
“你有你想象得那么大公无私吗？”
林致逸当然不是无私的，制止老周完全是因为对柳欣嫣的感情和回忆......
“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以前老周的班上有个孩子，很聪明，次次都是前十的成绩，但是家里出了点事，他开始放纵自己，谁给他讲道理都没用。最后是老周，硬生生用戒尺把他的思想端正了回来，他才考上了一中，后来又上了南大，现在在某个省行工作，每年都给我和姜老师拜年，但那孩子恨极了周老师。”
“不应该吗？人不该有免受痛苦的自由吗？”
“不管他，任由他放纵，他现在就不是坐在写字楼里喝咖啡，而是蹲在牢房里洗马桶了。”
“可是就不能好好说吗？一定要这么极端嘛？”
“你把教育看得太简单了，假如每个学生都能像意林里的外国教育童话一样，听得进去劝，那学校就没必要存在了。”
“但我感觉周老师明显是带着情绪的......”
老郭顿了一下，一边取下眼镜擦拭，一边说道：“你可以质疑任何人，但你不可以质疑周老师。”
“为什么？”林致逸又有些不服气了。
“你见周老师一年四季有几套衣服？他是副校长，还有学校股份，但他每年的大半收入都捐给了山区的孩子。有一次我就问他，那些孩子考上大学以后，也不给你写信，有的时候你给他们打电话问情况，他们也不接，你不难受吗？不会愤怒吗？你知道他怎么回复我的吗......”
“......”
“......他说没事。”
林致逸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第一次感到了后悔和自责。
“他现在退休，拿的工资更高，还不用劳神操心。冒着被你个刺头举报的风险，他都不愿意放弃柳欣嫣，你就不想想为什么？”
“......我错了，郭老师......”
重新戴好眼镜，老郭凝视着林致逸的眼睛，指着他说道：“我听得出来，你这话言不由衷。人都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现在就问你一句：你不听班主任劝阻，执意早恋，把人家小姑娘的学习、精神状态弄成这样，还想一点责任都不负，说自己没有错，这就是你做事做人的准则？这就是你所谓的自由？”
“我......”
“一口一句你们违法了，那你自己呢？现在说说看，在你看来万能的法律，对你这种行为有什么处罚？法律能不能帮到柳欣嫣走出低谷，重新获得奋斗的动力？”
林致逸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老郭继续说道。
“没有对吧，那么好，被你害了的柳欣嫣，学校不管她谁来管？”
林致逸羞愧地低下头，老郭没有发善心，给了他致命一击：
“自己的成绩不下降，害得别人无心学习、萎靡不振，还要拿自由和法律做挡箭牌。林致逸，我教过的这么多学生里，你是最聪明的几个之一，但聪明过头，言辞过正就是虚伪了！”
关上办公室的门前，林致逸听见郭老师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今后一直铭记在心：
“做事只考虑后果是不够的，还要想到前因，你以后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