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就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上,奶奶默默地流着泪,用帕子给爷爷擦拭着身体,叶清昀早已哭到不能自已,瘫软在地。
一直跟在叶清昀身边的岳寒渊只能将他抱紧,希望能给自己的爱人一些力量。
奶奶坐在床边看着已经逝去的老伴儿,又看了看一直陪在叶清昀身边的岳寒渊,在顷刻之间有了决断。
她缓缓地开口道:“小昀啊,你别难过。你爷爷走得很安详,没遭罪,就是突然了些。后续还需要你准备好多东西,我跟你说说,你就快去准备吧。”
叶清昀哭到缺氧的脑袋晕晕乎乎,但还是非常努力地听着奶奶的吩咐。他为了不让自己颤抖,握紧拳头,咬着牙说道:“奶奶,我去拿本子记下来。您说慢些。”
奶奶慈祥的笑着说:“不着急,等你拿了本子,我再说。”
叶清昀借着岳寒渊的支撑,勉强站起身,颤颤巍巍地去拿放在抽屉里的本子和笔。
拿完东西,叶清昀抹了一把眼泪,来到奶奶面前,上一秒还挺直的身体,下一刻不堪悲痛,跪倒在地。
叶清昀努力克制着手指的颤抖,一字一顿地将奶奶说的所有物品都记录下来。
当他看到寿服需要两套,棺材要一副双人棺的时候,缓缓抬起头看向奶奶。
奶奶依旧和煦地笑着说:“我也就比你爷爷小三岁,指不定哪天就走了。多准备一套,到时候也省了你们不少事儿!”
叶清昀非常崩溃地喊道:“奶奶,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您可不可以别丢下我!”
话音刚落,叶清昀的泪水就打湿了本子,将上面的笔迹晕染开来。
叶清昀崩溃的样子让岳寒渊很是难受,他看出了奶奶心存死志。这样做真的很残忍,哪怕是像他这样见惯生死的人,都无法面对亲人的离世。
奶奶轻轻抚摸着叶清昀的脸庞,指尖描摹着叶清昀的五官,并擦掉他的泪水,眼神哀伤说道:“小昀啊,别伤心。奶奶刚才说错话了,不过也是事实。你就按照奶奶说的去办,好不好?就当是奶奶求你。”
叶清昀看着养育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奶奶,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他立刻点头说:“我听奶奶的,我这就去把奶奶交代的事情办了。奶奶,您等我回来好不好?”
说着,叶清昀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他不确定地回头问道:“奶奶,您会等我回来的,对吧?”
奶奶看向岳寒渊说道:“小寒,你陪着小昀一起去吧。我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你要一直陪着他,直到他回来,你能答应我吗?”
岳寒渊坚定的点头,说道:“我会一直陪着昀昀,一步也不会离开。”
奶奶欣慰地笑了,说:“好!好!那我就放心了!”
随后奶奶朝着他们俩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
听着奶奶的声音,叶清昀机械的迈出了步子,他只能往前走,不断的往前走。
岳寒渊牵着叶清昀的手,眸中满是担忧,但又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真是让人难受!
叶清昀双眼无神地去了村里的寿材铺子,看着店门,他怎么都迈不进去,也不想走进去。
这个寿材店是上溪村成立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至今已经经历了十几代人,也送走了村里十几代的村民。
店家老板见叶清昀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就知道他家出了事。老板见惯了生死,也不催促,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
既然叶清昀不想进去,那就只能由岳寒渊进去。
岳寒渊拍拍叶清昀的后背,随后自己走进了寿材铺子,冷静地跟老板商量起需要的物品。在确定所有东西都没有遗漏之后,岳寒渊交了钱,老板则和店里的伙计把棺材抬到叶清昀的家里。
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颜色黑沉沉的,压得叶清昀喘不过气,不想看也不能看!
跟着寿材铺子的人一起回到家里,叶清昀缓缓地走到爷爷奶奶的房门前,紧闭的门让他充满了忐忑,害怕,恐惧,难过的情绪交杂在心里,让他开始忍不住颤抖,打寒颤。
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房门,只看见两位老人安详地躺在床上,两人靠在一起的手十指相扣,不分彼此。
叶清昀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再也没有一丝神采。他一步一挪的朝着爷爷奶奶走过去,眼皮颤动了几下,眼睛一翻,人不受控制直接朝地上栽倒。
一直注意着叶清昀的岳寒渊上前抱住他,把人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看着两位老人,岳寒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两位老人的离世太过突然,这个打击对于叶清昀实在是太大,要他立刻接受现实也太过于残忍!
陪伴了老人十几年的岳寒渊心中的悲痛不比叶清昀少,但必须有一个人主持大局。
他将叶清昀抱起来,放回他们床上安顿好以后,通知了村长和远在首都的儿子,接下来给两位老人穿衣入殓,设置灵堂,办理死亡证明等等一系列的流程都亲力亲为。
爷爷享年89岁,奶奶享年86岁,两位老人走得非常安详,没受什么痛苦,这算得上是喜丧。
岳寒渊希望他们二位老人能走得顺顺当当的,来世也能顺风顺水。
叶御晟听到这个噩耗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巨大的悲痛在心中翻腾。
两位看着他长大的老人怎么就走得那么突然呢!他们不是还答应自己要给自己当证婚人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从小到大都很理智的叶御晟第一次失去理智,在办公室里失声痛哭。
悲痛过后,叶御晟红着眼睛安排好接下来的工作。随便收拾了行李,就朝上溪村赶去。
昏迷了一天之后,叶清昀清醒了过来,他的眼中毫无生气,见岳寒渊递过来的孝服和黑色的孝布还有白色带有红点的孝带,他愣了一下,安静的把它们都穿上。
穿戴整齐之后,就去了灵堂。此时的灵堂很是热闹,有村里的老人在吹着安魂曲,还有叔叔辈的村民在跳着安魂舞。
古老的唱词带着韵味,传统的乐器吹奏出哀中带喜的音乐。香纸蜡烛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朦胧的烟雾在四周萦绕……
叶清昀朝着各位爷爷,叔叔,伯伯们郑重的鞠躬,就走到棺材边跪着,为爷爷奶奶守灵。他的眼神不曾离开过爷爷奶奶的脸庞,就这样默默地看着,看着这两位养育了他的老人。
在停灵的几天里,叶清昀一直跪在棺椁旁边,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就没有离开过。
岳寒渊跟着村里看风水的大师测算叶家老两口在叶家祖坟里的下葬方位和时辰,还需要请村里年轻的壮年帮忙抬棺。两位老人的墓碑也需要他去迎回来。
同时在办丧事期间,前来帮忙的亲戚朋友的伙食也需要岳寒渊来盯着。
叶御晟紧赶慢赶,终于在爷爷奶奶快要下葬的时候赶到了。
看着两位老人,风尘仆仆的叶御晟忍不住泪崩,幸好!幸好!他赶上了看曾爷爷和曾奶奶最后一眼!
叶御晟一点都没休息,放下行李之后,就披麻戴孝,为两位老人守灵。
他看向如提线木偶一般的叶清昀,心中也是哀痛不已。
最后,由叶御晟为两位老人摔了火盆,起灵,安葬……
悲伤的唢呐声在山间回荡,纸钱的灰烬在空中纷纷扬扬,白色的队伍缓慢地朝着山上前进……
将两位老人安葬以后,封土,立碑,由风水先生唱词,亲人祭拜。
一系列的流程做完,已经是凌晨,大家陆续下山。
叶清昀跟在岳寒渊身边,叶御晟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朝着前来帮忙的村民们鞠躬道谢,并一一给了数额不小的白包,表示感谢他们的帮忙。
天蒙蒙亮的时候,村里的空地上搭起棚子,几口土灶垒了起来,也架起了大锅。村里手脚麻利的妇女都开始备菜,村里负责酒席的大厨也准备就绪。
为期三天的酒席就要开始,经历了几天悲伤的日子,因为这顿酒席而变得热闹起来。
酒席间,人们的说说笑笑冲淡了悲伤的氛围,仿佛完全看不出是在办丧事。
叶清昀神情木讷,但还是勉强扬起笑容去招待前来吊唁和吃席的宾客。
之前的守灵让他的膝盖跪得乌黑乌黑的,肿得像个发面馒头,走两步就会有钻心的疼痛。
但叶清昀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一直站着或者走着,没有停歇,不知疲倦的招待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直到宴席最后一天的时候,叶御晟察觉到他的走路姿势不对,上前掀开他的裤腿,乌紫肿胀的膝盖以及上下蔓延伤势映入眼帘,叶御晟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清昀,声音有些颤抖着问道:“爸爸,你,不疼,吗?”
叶清昀摇摇头,语气平静地说道:“不疼,怎么会疼呢。”
叶御晟放下叶清昀的裤腿,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房间,让他坐好,然后自己去找医生。
陈大夫很快就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看过叶清昀的伤势以后感叹一句:“这膝盖要是再晚一点,你这双腿就废了!”
叶清昀听了陈大夫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大夫看着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变成这样,心里难受极了,但心病只能心药医。他只希望叶清昀能尽快走出来,不要一直沉浸在悲伤里。
给叶清昀处理完伤之后,陈大夫重重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离开了。
叶御晟没有再去招待宾客,而是选择陪在叶清昀的身边,岳寒渊还需要招待宾客,分身乏术。
三天的宴席结束,岳寒渊给帮忙准备酒席的所有人包了红包,感谢之后将人送走。
很多天没阖过眼的岳寒渊感到疲惫至极,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倦怠得很!
回到家里,儿子正在厨房加热饭菜,叶清昀安静地坐在饭桌上愣愣出神。
一家三口吃完饭,岳寒渊带着叶清昀回了他们的房间,叶御晟则是睡在客房。
躺下以后,疲倦感瞬间覆灭了岳寒渊的意志力,头贴上枕头的下一秒,他陷入了沉睡。
叶清昀躺在岳寒渊的身边,看着岳寒渊憔悴了不少的面容,泪水顺着眼角落在枕头上。
他小声地呢喃了一句:“岳大哥,对不起,让你费心了。”
他抬起岳寒渊的胳膊,自己钻进岳寒渊的怀里,把脸贴在岳寒渊的胸口,听着强有力的心跳,他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止都止不住。
岳寒渊虽然熟睡,但他的身体依旧自动的揽住怀中的人,给人安全感。
叶清昀就这样在岳寒渊的怀里哭着睡着。
叶御晟也一样,这几天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为了分担叶清昀和岳寒渊身上的重担,叶御晟要办的事情也不少。
心理和身体上过度的疲惫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在第二天都没有醒来,而是一直沉睡。
对比门外近处的鸡鸣、虫叫还有鸟的歌声、人路过时的脚步声和聊天声,远处山上的牛羊声和村民的吆喝声,屋内静悄悄的,安静到都能听见冰箱运作时的声音,水龙头偶尔漏出水滴的滴答声。房间里,也只有规律的呼吸声,剩下再无其他。
第三天,叶御晟和岳寒渊几乎是同时醒来。叶御晟饿得肚子咕咕响,就去了厨房弄吃的。
岳寒渊抱着叶清昀,手掌在他的背后感受了一下,他瘦得太厉害,现在都变成皮包骨了!
岳寒渊掀开自己那一边的被子,余光察觉到叶清昀的不对劲。
只见叶清昀的长裤因为睡姿被掀了起来,一大片的淤青展现在岳寒渊的眼前。他用手把裤子往上翻了翻,膝盖更严重的伤势暴露无遗。
岳寒渊再伸手探了探叶清昀的额头,温度都有些烫手,脸也是被烧得通红。
没有丝毫犹豫,岳寒渊先去找了退烧药给叶清昀吃下去,然后下楼让叶御晟去把陈大夫请过来。
叶御晟飞奔出去,又背着陈大夫迅速跑回来,父子俩都守在叶清昀的床边,看着陈大夫诊治。
又折腾了三天,叶清昀的烧终于退了,岳寒渊父子和陈大夫都松了一口气,退烧了就好!人没事,就是最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