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看了眼林晚凌,再看回对方,“刘将军来得可真及时啊,我刚跟朋友叙旧,发现此人形迹可疑,刚抓着人,你后脚就来了,敢问这消息是风刮给你的?”
萧延此言无疑是在说刘千仁在千牛狱安插了眼线。
唯恐自家将军跟对方闹起来,搞得两边都不好看,适才劝说刘千仁的手下再次赶紧上前低声提醒,
“将军,莫要节外生枝,直接拿人回去复命才是紧要。”
刘千仁再次忍下心中怒火,抬手正要示意手下前去将人押来。
林晚凌用只有萧延能听到的声音同他道了句,“谢谢。”
萧延怔了怔:“……”
本来徐采女和林晚凌都属宫里人,此案理应交于千牛卫处理。
可现在他们在宫外,加上萧延被停了职,私自来狱中给徐采女验尸的事万一走漏出去,他基本可以说是复职无望了。
而此番过来,只是为了帮林晚凌,若能获得线索,找回那枚蜡丸也不是没可能。
林晚凌不想拖累旁人,便在之前就与他们商量好,三人一起演一出——
她乔装潜入千牛狱,被萧延和牢头刚好逮住的戏码。
这样,舍她一人,便能保全萧延和牢头。
当看到金吾卫的人过来拿林晚凌,萧延脑海中电光火石。
想起徐采女死的那晚,林晚凌跟他一起喝酒,两个人聊起了过去,聊到了志向。
他深知林晚凌是被冤枉的,她是个好人。
于是立即将人推给牢头,只身上前挡住了前来那人的千牛卫。
刘千仁见状,再次瞪大牛眼:“萧延,你是何意?想妨碍公务么?”
萧延冷哼,“此乃千牛狱,人是我萧延所擒,你们一没诏令,二没手谕,这么多人闯我千牛卫的地盘,说拿人就拿人,抢功也不带这么抢的。”
“你……”刘千仁眼看就要上手。
但还是被身边几名副将及时拉住。
“将军息怒。”
“将军忍一下。”
“我们确实理亏。”
“他可姓萧啊。”
刘千仁:“……”
最后一句戳中重点,刘千仁能忍萧延至今,完全是忌惮他背后的萧家。
如今人带不走,他只能带自己的人离开。
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是撂下一句狠话。
“人可给本将军看好了,万一有什么闪失,萧延,只怕萧家也保不了你。”
萧延闻言,淡笑浮面,什么话也没说。
等人走后。
林晚凌毫无意外被押往了刑房。
毕竟这里是千牛狱,刚刚金吾卫的人来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林晚凌的身份也瞒不住了。
看着她被人用铁链绑到架子上,狱卒即将对她实施严刑拷打。
萧延明知她不是凶手,还要受如此酷刑,一颗心都是揪着的。
见有人已经拿起鞭子走向林晚凌,萧延不禁沉声制止。
“慢,我来。”
狱卒回头看向萧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牛卫谁人不知他们家这位萧将军,最不喜的就是动人动刑。
狱卒生怕自己听错了,看了看萧延身后的牢头。
牢头冲他无声摇头,狱卒这才将手中长鞭呈给了萧延。
“将军。”
萧延没看他,抓住鞭柄后,走向林晚凌。
林晚凌盯着他没说话,他只得毫不犹豫地甩下第一鞭。
鞭子抽到身上,林晚凌疼得五官都拧到了一起。
萧延拿鞭的手紧了紧,此刻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只能为之。
接着又是几鞭下去。
他咬着牙关问,“召,还是不召?”
林晚凌被抽出了数道血痕。
看似严重,实则都避开了要害。
林晚凌自然也是知道的,清婉的脸上化开一个笑,“我是被冤枉的。”
“……”
萧延只得又抽了几鞭。
“召还是不召?”
“我是被冤枉的!”林晚凌疼得大喊道。
见她死都没有供出自己。
明明只要说当晚是跟自己在一起的,她就能洗脱嫌疑了。
女官偷溜出宫私会男人会受重罚,但总好过背上人命。
也不知道抽到第几鞭的时候,林晚凌突然松口。
“我召我召。”
“……”萧延刚刚为她宁死不屈的气节动容,这一秒,他顿时有种看走眼的失望。
同时……他也松了口气。
“说!”他低吼一声。
林晚凌虚弱道,“我没力气了,你过来,我告诉你。”
萧延拿着鞭子照做。
一过去,萧延便伺机在她耳边嘲讽,“这就忍不住了?”
林晚凌没理会他的调侃,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道,
“阮芸姑姑和徐采女身上都有同一种异香,将军可从此处着手继续调查。”
见萧延惊看过来,她还是平静地说道:
“还有,将军的东西是在宫中丢失,若能抓到那贼,说不定连将军手里的案子也能一并破获。”
“……”萧延见都这个时候了,她竟还想着查案,不要命了?
林晚凌杏眸里闪烁着冷静:“宫里只因我当晚不在,便认定我是杀害徐采女的凶手,我人在千牛狱,却能惊动金吾卫。”
“相信将军也觉察到了,宫里和长安城里的多起命案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复杂。我已沦为阶下囚,估计活不过今晚。”
“如果我的死可令那幕后之人放松警惕,也不失为一记良策。”
“将军是好人,相信我死后,将军一定会找出真相。”
说完,林晚凌见有人过来,立即大叫一声,“啊!”
然后‘晕’了过去。
萧延:“……”
这晕,自然是假装的。
牢头和几名狱卒连忙过来。
“将军,这……”牢头问。
萧延淡淡道了句,“犯人不堪重刑晕了过去,目下已晚,明日再审。”
说话的同时,他将长鞭扔给了一旁的狱卒,后道,“这个犯人本将军要亲自审,你们谁也不许动。”
众人拱手:“是。”
离开千牛狱后,萧延并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一家酒楼点了一壶酒。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他需要好好捋捋。
近来长安城内频频发生自杀悬案。
自杀,很常见。
但一个月内发生六起,每个人都是毫无征兆的自杀,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徐采女之死看似跟这几起案子没有太大关联。
但两边的案子都被女官阮芸之死联系到了一起。
徐采女和阮芸都是宫里的,她们死后身上都有一种异香。
想到这里,萧延连口酒都没喝,扔下银两立刻动身回府查看那位死去朝官的卷宗,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之前城中自杀的五人,卷宗上都没有记录尸体有异香。
“难道林晚凌猜错了?”
不对。
在第七名死者出现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抵达了现场,找到了那枚蜡丸,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很重要的证物。
可那晚被林晚凌带回宫后,便无故不见。
如果林晚凌没说谎,东西定是被宫里的人拿了,所以这几起案件跟皇宫一定有干系。
随后徐采女之死,有一双手将林晚凌推向悬崖,引导所有人都认为林晚凌是凶手。
如此迫不及待地找替罪羊,幕后之人的动机显见一斑。
思及此——
“……这两起案子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复杂。”
“将军是好人,相信我死后,将军定会找出真相。”
林晚凌的话犹在耳边。
脑海中同时浮现在胡玉楼的那晚,他俩喝酒畅谈至深夜的情形。
林晚凌问他当千牛卫的初衷,他答受家中所迫,他真正想要的只是做个除恶扬善的人。
除恶扬善……这四个字似是点燃了他心底的火种。
林晚凌不是凶手,她不该死!
“我已沦为阶下囚,估计活不过今晚了。”林晚凌说过的话。
一想到,她连自己今夜会被杀人灭口都预料到了,萧延更是胸中生怒。
这只笨兔子,究竟是聪明还是蠢?
明知活不到天亮,也不说出徐采女出事当晚,其实是跟他在一起的。
萧延身体比脑子快,一想到林晚凌可能遇险,他已然冲出家门,策马前往千牛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