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轻鸿从院子里出来，神色带着几分茫然。
风惜在主子跟前伺候这么多年，最是清楚小姐的心思，温声问道：“大小姐是担心二小姐确非本尊？”
洛轻鸿眼底涌上小妹当年的模样，轻声道：“她不是妹妹，又是谁呢？”灵动活泼、又聪慧锐利，而且妹妹的一切她都知晓。
难道落水之后、生死一线，真的会让人性情大变吗？
再反观“洛红眉”孝顺父母的乖巧样、对夫君白琨的敬佩样，甚至面对赵家那副势要报仇的坚定样……又跟妹妹的轮廓重叠在了一起。
就算不是洛红眉，那芯儿里住的人，当也对洛家没有任何恶意吧？
洛轻鸿猜到一半儿就忍不住摇了摇头，“先看看救人的情况吧。”
妹妹心善，若此女别有二心，必然还会露出马脚来的。
说完之后，主仆二人离开偏院。
此刻，偏院老太太的病床前，云神医还在跟洛红眉争执。
二人俨然有了几分面红耳赤之态。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犟？就算治病救人，也当急不得！”洛红眉齁的双颊绯红，一张小脸儿皆是愤愤，恨不能撬开云神医的脑袋看看他的脑壳子里究竟装得什么东西！
说好的高冷神医怎得这会子变得如此胡搅蛮缠！
委实气死个人！
就在洛红眉以为云神医会继续纠缠的时候，云神医突然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这么有把握，人你治。”
说完，他就让到一边来。
洛红眉：“……”
退让来得猝不及防，主打一个防不胜防。
“真的？”
“真的。”
洛红眉撇撇嘴，“那我可来了，别到时候你神医的名号不保，再来找我的茬儿。”
云神医不说话，只扬了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洛红眉再不耽搁，将针一整排码好，又解开老人家的衣衫快速落针，行事干脆利索的劲儿让人一看就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行医多年之人！
老太太一直昏迷不醒，一来是身子骨遭受病痛的折磨、二来是这些日子恐怕饥一顿饱一顿的，没吃过几顿好饭，人一旦营养跟不上，身子骨自然就跟不上。
她认真施针的时候，还顺便扎了补穴以此将老人家的生气往上提一提。
期间，站在一旁的云神医一言不发、压根没有方才犀利发言的模样。相反，他看向洛红眉的目光显得那样柔情似水，像是在看心上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洛红眉的眼底涌上几分欣喜，她冲站在外间的云神医道：“有起色了，老人家的脸色都变红润了。”
云神医方才嘴角带笑的模样迅速收敛，眸子里重新恢复了镇定淡漠，颔首道：“做得不错。”
这副样子可不像是刚才极力找茬儿阻止的样子，反而……有些理所当然知晓会如此似得。
“你怎么回事啊？”洛红眉秀眉微蹙，诧异地道：“好奇怪。”
“哪里奇怪。”云神医二话不说就转移了话题，走到老太太跟前又重新诊脉，确认洛红眉的医术极佳，这才颔首道：“不错。”
“你夸我呢？”洛红眉挑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刚才是谁啊，非要跟她反驳治疗方案！
“嗯，夸你。”云神医斜睨洛红眉一眼，随即道：“别高兴的太早，若是你的药方子开得不行，我也是要跟洛家人言明的。”
今儿是个测试，而云神医就是个被找来的老师。
若是换成原主说不定还会怯场，可她是异世而来的洛红眉。
少女轻嗤一声，笑嘻嘻地道：“你瞧不起谁呢？”
她的中医药学学得炉火纯青，多年前甚至得到过导师的夸赞。
放眼学术界，能够在开方子上跟自己媲美的大夫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她还能输给一个古人不成？
洛红眉嘴巴上不认输，但是行事却还是稳当的，坐在桌边之后就开始思虑该如何将方子开得更好一些。
趁着思虑的功夫，洛红眉便快速落笔，将一些需要的草药罗列在纸上，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用药少、价格实惠的好方子。
云神医在一旁瞧得也颇为满意，心中暗叹小姑娘还是如此凌厉。
循着记忆里原主的行事，洛红眉将药方吹干，笑得见牙不见眼、眼底狡黠的光已经快要溢到云神医的脸上了：“请神医赐教。”
云神医将药方拿起来仔细看过，抿唇说道：“这一味药是什么？”
“哈？”
小半个时辰后，洛红眉耷拉着脑袋从房间里走出来，云神医紧随其后，眼底都是笑容。
洛轻鸿回禀了今日的情况已经赶来在门外候了半晌，见到小姑娘臊眉耷眼的样子，还当是没动手救治，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这是？云神医……”
从来到洛府之后，云神医的神色就从一开始的凌然冷漠变成现在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得人委实有些惊讶。
“洛二姑娘医术绝佳，堪称国手，但是……”云神医瞥了一眼蔫哒哒的小姑娘，轻咳一声，说道：“这药方子开得，属实不怎样。”
所以，云神医就全部重新自己开了。
洛轻鸿闻言先是一讶，随即忍笑说道：“原来如此。”
他今儿的活计已经结束，转身冲洛家人告辞，临去前还不忘对洛红眉认真地道：“我叫云埕，还望姑娘谨记。”
“哦，不送了。”洛红眉还在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之中，整个人都被劈得外焦里嫩。
谁能想到那么多中草药，古代和现代的叫法竟然差距辣么大？
也就是说，她空有一身医术，却不知道该如何给人开方子，那不是、那不是虎头蛇尾吗？！
一想到自己累计多年的知识到了大明成了一堆废物，洛红眉痛心之余更多的是郁闷。
云埕知晓小丫头心里不好受，也不再补刀，拱手行礼之后就快速离开。
等客人离开，洛轻鸿见自家妹妹比上次没能收拾赵二还无语，轻声安抚道：“你看了些医书就能有堪称国手的实力，难道不该开怀高兴吗？”
“高兴啥啊姐，我这些东西都用不上了……”洛红眉一说完，就知道自己露馅儿了，赶紧找补道：“当初那些医药的书，也不知道怎么背的，唉……”
“无妨的。再多学些不就是了？”洛轻鸿温声道：“我妹妹可不是轻易认输之人哪。”
洛红眉叹了口气，“我在云埕面前丢人了是不是？姐，咱们洛家的颜面又被我丢了一回。”
“怎会这样说？”洛轻鸿哭笑不得，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你心善、又懂医术，老人家醒过来之后，恐怕不知要如何感激你呢。”
这倒也是。
洛红眉一想到底是自己把老人家给治好的，又稍微高兴了些。
姐姐说得对，她的医药书可以再看，但好的医术可不是书上就能学来的。
洛红眉攥紧拳头，轻声发誓道：“下一次高低要赢了云埕。”
“啊呀！”洛红眉正说着，突然拍了一记脑门：“姐，我又忘了感谢云神医的救命之恩了！”
洛轻鸿：“……”
两个医痴儿！
洛红眉会治病救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洛府。
不少下人都在讨论自家二小姐天赋异禀、落水之后就有先人庇佑、得享高明的医术。更有甚离谱的说自个儿也要去那湖边跳一跳，说不定也能得着无双的医术，治病救人。
话传得玄乎其玄，同外间悄然喧嚣而至的流言蜚语相应合，洛红眉落水之后是否真的失了名节、那足够媲美云神医的医术又从何而来，都不得而知……这些流言反而让洛红眉落水的事情成为整个江南城最近最有聊头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