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不大懂你。”他重新抱着她往楼上走,声音平稳,“你说不合算,你的底线,还是法律吗?”
“谁说我的底线是法律的?”
宋昱:“......”从前的你。
好吧,失忆的人,确实没法说这个。
“从前的我吗?”她点出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你想恢复记忆吗?”他进了门,将她放在轮椅上,又开了浴室,放了水,半蹲在浴缸旁,侧目看她。
他这样一个聪慧的人,定然是知道了明夷已经将关于她记忆的事情,说了出去。
而她也知道,所以没必要吞吞吐吐。
她坐在轮椅上,头上还有刚才跳楼时,剐蹭下来的花瓣跟叶子,脸上还有一点细小的擦伤。
看着不要紧,她心态也挺好的一样。
“记忆不重要,要不要都无所谓的。”
这句话似乎触碰到了他的什么爆炸点,他试着水温的手停下,表情阴沉:“记忆里的人呢?”
她很老实道:“我失去记忆,肯定就无所谓了,煎熬的应该是希望我记得他的人。”
她意有所指,并且指向明确。
宋昱抿紧唇,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下颌紧绷,喉结微微滑动间,那颗小小的红痣也跟着上下起伏。
“哗啦——”他忽然猛地一拳砸向水面,水花四溅,打湿衣衫,贴在身上,露出隐约的肌肉线条。
他起身大步走过来,伸手将她的跟轮椅一起拖了进来,反手摔上门。
震天响。
曲妍在他的底线上反复横跳,又像是不自知一样:“你心情不好吗?”
“那我可要心情好起来了。”
“你真以为我不会伤害你?”
曲妍小手一摊:“你不说,我都以为你在虐待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没开始呢?”
这话说得尖锐。
好像又有点道理。
不给饭吃,逼得人跳楼。
还时不时捏捏她的腿。
好好好,这叫没虐待。
他哑火了,抱着她就把人往水里放。
她不松开,屁股都进去一大半了,还死死箍着他的脖子。
“放开,洗一下!”他咬紧后槽牙,对她没有一点办法。
她都打算直接死了,还跟你在这里闹什么呢?
在找到牵制她的办法前,他是没法再动手了。
曲妍不松开:“我不洗澡,我就这样脏死。”
他去掰她的手,但她还怪聪明的,贴得紧,胳膊也不让他抽出来。
左右扭扭,灵活的伤患。
死活揪不下来。
他忽然开口:“这是在惩罚我?”
曲妍动作一顿:“对。”倒也不遮掩,直截了当。
宋昱觉得自己可能得罪她得罪得太狠了。
想妥协一下,但是又觉得不舒服。
不妥协的话,她是真的会搞得他不得安生。
他深吸一口气:“好,不洗。”
然后把人抱了出来,重新坐上轮椅后,她也松开了手。
理着自己皱巴巴的衣服。
宋昱又扭头出去了。
一会儿再进来时,手上就拿了新的衣服,还有——
针筒。
曲妍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针筒,还有针筒里的不明液体,仰头朝他看去,认真道:“你最好保证,可以随时给我续上药,否则我会加倍收利息的。”
宋昱何等自信的人,他掌控全局,算计的人数不胜数。
想要得到的,自然不会妥协。
他放好衣服,走到她身边:“你自己伸手,还是我跟你打一顿后,被压制着再来?”
曲妍的回答是双手抓起自己打了石膏的腿,朝着他的脸腿砸过去。
什么叫做没有武器?
这不是武器吗?
武器都是自己创造的。
宋昱不是个打架厉害的人。
全靠身体素质好一点,力气大一点。
才能将她制止住,针管扎进胳膊里,她的动作慢慢软了下来。
身上力气丧失了个八成。
她确实也没力气了。
也累了,演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所以直接就等他注射完后。
看着他变态又缓慢地清洗她的身体。
他的目光没有淫邪的内容,只有专注跟欣赏。
尤其是擦掉她身上沾染的泥灰后,看着露出的那一段藕白的肌肤,唇就会微不可察地翘起。
等到终于擦洗结束后,他又拿来衣服,给她穿上。
一件一件。
指尖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停留了一下,忽然蹲下身来。
亲吻了一下她的肚子。
那触感有点痒,曲妍不大喜欢,眯着眼看他变态的行为。
他也只是亲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朝她笑了一下:“你愿意给我生孩子吗?”
曲妍话都懒得说,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继续等着他穿鞋。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好奇,你跟我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
“你会为了孩子妥协吗?”
曲妍干脆闭上了眼。
他自己似乎也知道她的答案。
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就算是孩子满月了,她都有可能在恢复好之后,给他送进警察局。
她真的——
太倔强了。
他打消了要跟她生孩子的念头。
他还舍不得她这样纤细的腰,变得臃肿起来。
于是手又在上面揉捏了两下,看到腰上有红痕后,才松开。
“好看多了。”
曲妍终于吃上了第一顿饭。
还是他喂的。
也不知道他做的生意到底有多大,是一点儿也不忙,还有心思给她喂饭。
喂的是粥。
又是吹气又是小口喂到她的唇边。
她也来者不拒,有一口算一口。
甚至还想自己动手接过来喝。
这小勺子喝粥,进的还没消耗的多,人都要饿死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曲妍由着他。
喝了一碗后,他直接擦嘴巴了。
曲妍开口:“你要是想我死,大可以直接给我一棒槌。”
没必要用饿死这种歹毒的方法。
他的目光在她的腰上扫过,最后想了想,又拿来半碗:“看在你好几天没吃的份上,再来半碗。”
“其他的暂时不行,知道吗?”
“怎么?饭里有神药?我吃多了会打倒你?”
她像个刺猬,乱扎。
宋昱朝她笑笑:“这半碗也不要了吗?”
她只好闭嘴。
忍气吞声吃完这一碗,他这才抱她去睡觉。
自己进了浴室。
曲妍闭上眼,终于不演了。
宋昱啊,十几岁的时候,你就没能得到我,现在我都长大了,还以为能得到我吗?
等宋昱洗完澡,她才开始度过跟这家伙所谓的第一夜。
他穿得严实,长裤长袖,黑色绸衣从扣到领口。
黑色为底,金色花纹。
很有气场的样子。
曲妍看了他一眼。
腿是挺长的,人也是衣服架子。
走过来的时候,顺手将房间刺眼的大灯关上。
开了落地灯,在床脚处一点,整个房间带着昏暗的暖橘色。
曲妍不说话,就只有他动作时会带出来的轻微细响。
他没有立刻上床,推了小推车过来,上面摆着今天晚上的剂量。
曲妍:“......”他还真打算一直给她打、
行吧,也在预料之内。
没力气反抗的曲妍老实躺着,任由对方抽出一针管的液体,随后扫了眼她的四肢。
目光停留在腰臀的位置:“要试试这里打针吗?”
那修长白皙的骨指点了点她的腰线,微微滑下一点,示意向下。
曲妍表情淡淡的,好像快被占便宜的不是她一样:“玩医生跟病人的cospy吗?”
他微微挑眉:“你懂得还挺多。”
“略有涉猎。”怎么没有涉猎呢?犯罪的人,大多数有些奇怪的爱好,而且是异常偏执的那种,无法得到舒缓,才会造成犯罪。
她研究的不算少,见也见得多。
她不怕,也不恐惧,这让宋昱没有多少成就感。
不过她的脾气,他也知道,性子本身就冷淡,除了对那点子爱好有狂热兴趣外,基本上没什么波动。
于是平静地拉上衣袖,露出胳膊,打了一针,用消毒的擦拭完手臂上的痕迹后,这才又重新放下来,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他没有拉上窗帘,外面是秀色的山,隐在朦胧的月色中,有些像怪物。
有薄纱挡着蚊虫之类的,所以也没关上窗户,有徐徐的晚风吹进来。
他床上就一个枕头。
显得有些空。
床单上浅灰色的,被子柔软。
他把枕头给了曲妍,然后自己身子往下,手环住她的腰,脸也贴在她的腰侧,鼻尖满是她身上的冷香,幽幽清浅。
他这才闭上眼去。
睡觉都不好好睡。
曲妍想翻个身都显得困难。
正打算就这样算了,直接睡觉好了。
谁知道他忽然又开口。
“你能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吗?”
谁能想到,强势如宋昱这样的人,现在会躺在她腰侧,抱着她的腰,无害地祈求睡前故事。
她想了想,开口:“我的故事都是犯人的,要听吗?”
“好。”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起来那个故事。
“前几天整理物品的时候,发现个很有意思的案例。”
“大概是我十六十七的时候,跟老师一起去做研究,在听课,老师说介绍一个他最成功的成果给我。”
“是一个曾经因为犯罪,多次入狱,最后被转送老师管理的这片后,经过多次评审估测,最终确定已经,没有社会危险,被释放了。”
“老师很喜欢那个小伙子,说他虽然不能理解他们的情感,但是却会努力装作能理解的模样。”
宋昱开口补充一句:“比如很感动的电影,他明明无感,但是会装作哭泣深受感动的样子是吗?”
她道:“对的。”
“老师还经常邀请他来一起做讲座。”曲妍声音带着点点怀念,“他们像是多年的老友,配合得非常默契。”
“故事很美好。”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也夸了两句。
曲妍微微偏头看向窗外那朦胧的月光,还有隐在浓稠夜色里的山,人性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在几个月后,跟人发生冲突,当街捅死了两个人,然后逃跑路上又杀了三个人。”
宋昱眉眼微动:“那你老师是怎么想的?”
曲妍回想起那位长辈的神情,有些替他可惜。
悉心教导的成果,最后是这样的结局,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理念是错误的,低沉好一段时间。
她回到:“不知道,上面没写。”
他想也是,也没继续追问。
她再次继续道:“后来他被带回来的时候,老师找他要一个答案,但是得到的结果是对方不愿意再次跟老师见面了,还让别人替他转达歉意。”
“无法感知情绪的人,也会表达歉意吗?”宋昱问道,“应该不是真诚的吧?”
他对这方面的研究,远不如曲妍那样深。
术业专攻,他跟她不是同一个领域的。
“谁知道呢?”她声音平静,又说起那人最后的结局,“不过我给那人带去了他母亲去世的消息,他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就哭了起来。”
“他跟他母亲关系很好吗?”
“恰恰相反,他多次殴打母亲,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他的父亲。”
他跟家里人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僵硬,但是那看着母亲遗像跟死亡视频时,沉默的一分钟里,他的情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后来老师带我去跟他见面了。”
在大哭一场后,那人接受了老师见面的要求。
“我不在现场,但是老师跟我说,他当时哭,是因为突然感受到一股情绪上的强烈波动,记忆从母亲的死亡一直往前,闪过自己从前经历的种种。”
“杀死有孩子的母亲,剁碎祈求求生的老妇人......”
她的声音微微放缓,在这样一个暖橘色灯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宁静:“他终于有了同理心,有了名为怜悯的情绪。”
“他在四十多岁的年纪里,才真正理解那样的情绪。”
连环杀人案的犯罪者,很多都缺乏同理心,没有同情心,对情绪感知麻木。
死亡对他们而言,不是终点,只有当他们真正地感受到那样的情绪后,才是痛苦的起点,才是能称为赎罪的开始。
这个故事很有代表性。
宋昱的声音噙着些许倦意,没有什么触动的样子,只是抱紧了她些许:“你觉得我能感知吗?”
“你亲手杀过人吗?”她问。
这个话题有些尖锐了。
他回道:“如果杀了呢?”
狡猾的人哪怕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也不会轻易露馅。
她像是没察觉他话语中的警惕,而是平静回答:“那你问出来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应该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