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不是——”失去记忆了吗？
曲妍似笑非笑地看他，话一下就卡在了喉咙里。
思绪在脑中乱飞，最后他露出释然的笑来，语气颇为轻松：“也没关系，反正我这样的人，确实不该得到你。”
他话里话外都显得有些怅然：“虽然确实不是我做的，但是妍妍。”
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温和的笑来：“我会为它负责的。”
“你肯带我回来，我已经很开心了，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好吗？”那双茶色的眸中有水光沁染，眼角微红。
无辜且挣扎在泥沼中的绝望。
卑微恳切。
她将人按坐在椅子上，抽了纸出来，擦拭他的眼尾，湿润的水色被吸出。
她是平静的，话语是温和的。
“带你出来，就不会再推你进去，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她特指不会推他回家受罪，其他的可不保证。
至于他是不是理解成她不会送他进监狱，那就是看他的理解能力了。
那暗淡的眼神都亮了，不难猜出来他在想什么。
曲妍把人带回来，裴家居然没有什么反应，她有意无意地跟他提了一句后，他只是苦笑一声：“大概是没人想起还有一个我吧。”
一旁的明夷冷嗤一声，也不说话，态度格外冷淡。
等曲妍说要出门后，立马闯进他的房间，双手环胸，下巴一抬：“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方垂眸道：“是妍妍捡我回来的。”
“这里又没有别人，别跟我装模做样。”他语气都冲人。
裴清己抬眸看向他，依旧温和有礼：“我知道我的存在会给你带来不便，但是也请你相信，我很快就会离开的。”
“以后没有人会跟你抢她。”
“这一个月，就当作是我最后的一个愿望，可以吗？”
说得可怜极了。
明夷恨得牙痒痒。
这家伙肯定是知道他在这里安置了摄像头，所以才不肯卸下伪装的。
本来还打算骗他说出实情，然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她告状，把人给弄走。
反正他也已经得罪了宋昱，现在再得罪一个裴清己，那也不是难事儿。
再者——
裴清己的犯罪证据，还在他这里保留着呢！
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弄死对方。
就是有宋昱在，他不敢拿出来。
明夷的目光变了又变，最后压下肚去：“好，算你厉害，我借你一个月。”
他扭头要摔门走，身后又传来对方的声音：“明夷，你没必要对我虎视眈眈的。”
明夷不回头，依旧气恼：气自己没本事独占她，气她跟人联姻，也气她把裴清己接回来。
他的气没处撒。
“我知道你跟她一起长大，你们的情谊，我肯定是比不上的，我也知道我是个丧家之犬。”裴清己坦诚又直白，“你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她肯定是知道的。”
“她能让你在她身边，不正说明了她对你的感情吗？”
“所以有时候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仇视我呢？”语气中带着怅然，“明明你什么都拥有了，真羡慕你啊。”
这一个组合招式下来，将明夷那边儿小心思安抚得妥帖极了。
他转过头来，先前那股子郁气没了，甚至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还是在曲妍身边呆久了，所以脑子不大清醒了。
现在理一理，就是这么个理。
谁能比得过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丢裴清己床上：“算你识相，好好养伤，我借你一个月。”
流浪狗而已，送他一个月的温暖又能怎样？
不像他，他可是她的心头宠！
哼！
门被关上，裴清己摩挲着手中的药膏，唇边的笑依旧，只眼底溢出几分冷色。
蠢货。
曲妍是来见秦君庭的。
从对方手上拿了好处，现在是时候给他点甜头尝尝了，不然反噬了自己就不好了。
约的是公司。
前台核实她的身份后，将人请到了楼上的会客室，说了句秦君庭在开会，泡好茶水之类的，便离开了。
曲妍打量了几下周围，便收回目光，安静摆弄手里的手机，指尖倒是在带来的文件袋上有顺序地轻轻敲击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忽地感觉光线有些暗淡，扭头看去，他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不知道看了多久。
好在她这个人谨慎，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脑子记，手机上并没有什么重要的。
于是朝他打招呼：“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他绕过沙发，在她左侧沙发上坐下：“见你太投入，就没打扰你了。”
“都处理好了？”他问的是之前借势的事情。
“处理好了。”随后将手中的文件袋推过去，在他伸手想拿的时候，提醒了一句，“内容只有一部分，你先缓一缓。”
秦君庭扫了眼她的清冷的眉眼，眉心处那道需细看才能看到的月牙儿的伤疤，都衬得她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
“谢谢关心。”他声音放缓些许，刚从会议室出来时的压迫感消散了些许，那种慑人的气息收敛了许多。
他垂眸看着手上的资料，打开前，脑子里还在想她方才手机上的内容。
关于心理治疗的，内容很细致，很多他看不明白的专业术语。
她还真是个忙碌的人，都不见她有一丝的娱乐，活得也冷清。
要是曲妍知道他的想法，或许会展示一下自己那些烂桃花，来证明她的生活并不是冷清的，相反，可以称得上是惊心动魄，时刻都在违法犯罪的边缘。
但凡她意志不坚定，现在都得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他收敛了心神，重新看手上的资料。
曲妍打量着他的神色。
没什么意思。
他像是一根木头，好像上面的消息不是关于他的一样，情绪都没泄一点。
看完整篇后，抬头看她。
“想看我什么表情？我做给你看。”他带着几分侃意，依旧沉稳得吓人。
放在平日里还算轻松的话，但是在看完那份文件后，再说出这样的话。
可就有些瘆人了。
她从靠坐的姿势，变成挺起上半身来，甚至往他的方向靠了一些。
清冷的眉眼凝着微不可察的试探：“愤怒可以吗？”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愣了一瞬，唇边微微勾起，语气倒像是没那么严重：“你确定吗？”
曲妍的目光停留在他沉如墨色的眸上。
尽管他压着情绪，但她仍旧能感觉到那股子危险的气息。
出于本能的趋吉避祸，她选择绕过这个话题：“不确定。”
他敛了眉眼的温色，气场一瞬间强大了起来，叫人感觉有些压迫。
她眉头微锁，看着他起身，走到门口，将门锁上。
门锁落下的一瞬间，她感觉后背汗毛直立。
他想做什么？！
曲妍在他转身走过来的时候，微微侧身，保持着一种随时能起身离开的姿势。
他扫了眼她的小动作，不在意，自顾自地解开领带。
凌冽的凤眸半垂，声音有些模糊的哑：“曲妍，人有时候过于好奇，是需要付出些什么代价的。”
曲妍微微眯眼，打量着他。
那胳膊扭她一下，她可能就要断掉脖子。
她平心静气，不为他的表象所迷惑：“是的，你做完之后，也能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
想找个借口欺负人？
先试试有没有这个胆子。
显然，他有。
这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显然没能威慑到这样一个掌控整个集团的男人。
他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没有他无法掌控的人。
他朝她走过来时，她也朝一旁躲开。
但他身手敏捷，大掌拦腰截断她的路，直接将人捞了回来，轻而易举地按进沙发上。
她陷进柔软的沙发上，手被顺带按在了头顶。
腿也被压住。
他真重啊，一条腿压得她起不了身。
起先挣扎两下，然后也不动了，静静看他，依旧那副清冷模样。
不过衣衫凌乱了几分，脸色大概是因为方才的紧张，所以导致有些洋红，看着有几分娇俏可口。
“我生气的时候，喜欢发泄出来。”
按着她的衣冠禽兽这样说着。
那目光也讳莫如深。
曲妍下巴微抬，眼眸无波，语气夹着几分寒气：“那秦先生发泄的次数应该不少吧？”
他眼眸微亮：“从没有过。”
“那你按着我做什么？”
秦君庭：“......”只是想解释一下他不是那种随便发泄的人，怎么就要松开她了？
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他从没发泄过，那他在做什么？
他松开手，还顺手拉了她一把。
曲妍坐好，理了理衣衫，扫了他一眼：“再给我几个人。”
两人都明白，这是他乱来的补偿。
应该说是赔偿。
秦君庭见她半点亏都不肯吃，那气性跟从前一模一样。
忍不住补了一句：“我不给呢？”
曲妍抬起眼皮，噙着几分浮在表面的笑：“那就散伙，看你也不是很想知道其他的信息。”
噎着他了，一时无话，最后只能给一句：“去人才库里挑，挑缴纳五险一金最高比例的那一群，那一群有经验。”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缓了下来。
他收了文件，偏头看向她：“要不要一起去放松一下？”
她并肩而立：“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他想了想，微微一笑：“别的没有，但是一个伤心的钻石王老五，有可能会不小心给你戴上绿帽子。”
曲妍：“......”行吧，他都让她去人才库里挑人了，跟着去一趟也行。
她以为的放松：打个高尔夫、出海、游泳、酒吧。
他的放松，来到了万米高空。
有一瞬间，她觉得他是想弄死她。
“你没说要跳下去。”她以为他想俯瞰一下整个城市，结果他是想滋养一下整个城市。
他笑一笑：“你可以不跳。”
曲妍松了一口气，这高度，确实吓人，腿软。
“我跳就可以了。”
风刮在脸上，她感觉被人围着扇嘴巴子。
是，她是没跳，他带着她一起跳了。
向来不喜欢说脏话的曲妍，很想在他耳边骂骂咧咧。
“疯了吗？！”
她喊道。
“曲妍，看看这个世界。”
他也喊道，提醒她不要错过了。
她看向四周，他很会，所以不至于眩晕到吐，但是也有些难受。
周围的湿度有些重，还有点凉。
她们周围是云，底下是被云遮住的城市。
随着高度的下降，整个城市像是大型游戏的建模开始加载一样，极速地加载出所有的版块，不停蔓延开来。
真正看到的时候，那种渺小感，扑面而来，纠结的某些事情，似乎都有些头绪了。
心跳的速度会上升，身后贴着的人像是保护伞一样，让她生出一种安全感来。
她隐约能理解他的爱好。
“看前面，我们过去。”他控制着方向，朝着那一群正在飞行的鸟过去。
很凑巧，她们的方向跟速度，能跟鸟儿平衡那么几秒。
以至于她伸手摸了一下。
那鸟似乎看了她一眼。
有点奇妙。
她微微弯起唇来，但很快就往下去了。
他终于舍得拉开伞。
呼呼风声下，伞面膨胀开来，将两人的速度狠狠扼住。
视线逐渐没那么激烈了。
她缓了缓声，问了一句：“你不怕别人在这上面做手脚吗？”
这要是有问题，可就是零差评降落伞了。
他刚要回答，结果突然感觉重力不对劲。
曲妍也感觉到了异常，不可置信：“来真的？”
是的，来真的。
她感觉自己像一颗流星，砸向地面，撞死自己，撞死可能会出现的无辜路人。
天旋地转，视线完全模糊，失重感让她有种整个世界都是假的错觉。
那种梦境的感觉。
“抱着我。”他吼了一句。
曲妍不为所动。
他只能抽手出来，将她的手捆到他的腰上。
真疼啊。
她是滚在地上的。
后面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但是速度是降下来了。
好消息是降速了，坏消息是离地面很近了。
刹车最好的方式，其实是膝盖跪着，尽量远离地面的。
但是他倒了下去。
曲妍一头撞在了他的胸口。
然后一只温热的大掌按住她的脑袋，双臂护住了她。
像是个卷饼，她滚得天旋地转。
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嚓——”
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