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妍将毯子放好，转过头来就发现他正在静静看着她。
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的五官其实是有些深邃的，只不过他看人的时候，总是噙着几分笑的，冲淡了那种锐利感。
他的目光看过来，像溪流划过肌肤。
那种温凉。
她有些不大适应，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拢了下披散的发：“怎么了？”
“听说你之前在警局那边做外聘？”
曲妍点头：“本来没想着参与的，但是被盯上了，再加上朋友请求，就同意了。”
她现在还是感觉有些心虚，毕竟秦越打着犯罪心理学大佬的名号，给她申请下来的。
结果她还没发挥多少作用，人就被逮了。
“我也听说过一点，确实危险，这次回去后，就不要再参与了，曲奶奶那边也担心。”他劝人都很好听，也不强势，只为她考虑。
曲妍想到奶奶，有些出神。
都快半个多月没见到奶奶了，怎么可能不担心，但是如果那个人不彻底解决，她更害怕奶奶会被她连累。
“这事儿我想过了，等把人抓起来再说吧。”
裴清己给两人都倒了杯茶。
他捧起一杯茶，在那茶水的雾气氤氲间，那眉眼都朦胧起来，清润的嗓音带着几分笑：“这么想抓他？”
“犯罪了，肯定要抓的。”曲妍回答得格外真诚且诚恳。
他隔着茶雾看她，她像雪一样。
碰一下，就会“咬”手。
“可是我听说，那个人他杀的都是该死的人。”
“其实我也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曲妍一开口，就让他藏起来的眸微亮起。
他不动声色道：“怎么说？”
“法律在很大的程度上，只能做到大多数的人公平。”她平静的眸盯着茶杯里飘起的两片茶叶，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正是这样，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才能不那么胆颤心惊地活着。”
有句话不是说了吗？
自由美利坚，木仓击每一天。
假设小影的行为被大力提倡，视为合法维护，那——
同上。
他眼神温和专注：“你不普通。”
她才不普通，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人。
曲妍是个很脚踏实地，也从不会去幻想什么狗血虐恋的人，她只会老实说：“只是对部分人而言，不普通罢了。”
“大家都这样。”
很多人似乎都不能看清自己的身份，总觉得自己是那个万里无一的特殊人。
可是即便是万里无一，全球也有几十亿的人，怎么能说自己不普通呢？
她当然是普通的，但大家都是如此，好好热爱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他放下那茶杯，略微有些苍白的唇上有些许的水润，冷白的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杯壁，垂眸道：“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
“大多数人，只不过是乌合之众而已。”
这话有些狂妄，但他说的时候，又不带丝毫的张狂，平静到只像是说一个道理。
曲妍耸耸肩：“也许吧。”
意思就是差不多到这里就可以结束话题了。
他也很有眼力见：“那今晚就这样，记得喝药，早点休息，晚安。”
他对于这番睡前谈话，感到异常满足。
房门关上，她没走开，站在门后，静静看着那带着纹路的门板。
门外，裴清己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变成阴影，笼罩在门上，大掌落在那门上，隔着一道门。
在黑暗中，与光明中，他们一门之隔。
第二天，曲妍醒的早，打算去做早餐。
刚下去，就看到一个人影，坐着轮椅，在门口的长廊上，隔着雨幕，静静地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显得有些冷清孤寂。
这深山里，只有他一个人。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恐怕这就是为什么昨天会想着找她聊天的原因吧？
曲妍脚步加重几分，对面的人回头，雨幕青山，成为他的背景画。
“早，妍妍。”
话一开口，她的脚步就顿了一下，走上前：“你叫我什么？”
好像有点熟悉。
“妍妍。”他微微歪头，避开她身后有些刺眼的灯光。
长发用根木头随意盘起，慵懒跟清冷随性的模样，真好看。
他的妍妍，真好看。
曲妍表情有些奇怪，想了一下，可能是因为跟她奶奶一样吧，长辈看小辈的？
但是年纪也差不多啊，穿了一身竹叶色的棉麻中式衬衣，看起来顶多大个几岁。
算了，人家是贵人，喊点儿喜欢听的怎么了？
喊她小曲都行。
她于是换了个话题：“大早上，在这里看什么呢？”
“看天气，雨最多只有一周，就会停了。”他看向那雨幕，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不够，时间不够。
他选择第一个动手，也就要做好第一个被逮捕的准备。
有些期待。
他弯起唇来，好心情地看向她：“走吧，想吃什么？今天我下厨。”
她阻止：“我来吧，你腿脚不好。”
轮椅停下，他背对着她：“你觉得我是残疾人？”
曲妍脑袋上缓缓挤出三个问号。
这轮椅——
他忽然就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她：“我不是残疾人。”
看到她明显微微圆睁的眼，带着几分揶揄，身上那股孤寂一扫而空，染了几分鲜活：“你一直以为我是吗？”
曲妍收回震惊，冷静到：“我以为你来我们这个小镇伤，就是静养这个伤的。”
聊天的时候，她都没问他的腿的事儿，一句没提。
他低声轻笑，心情大好：“噢，我就是纯粹太懒了，不想自己走路而已。”
曲妍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不对劲。
这人看场雨，还看出了神采飞扬。
看着第一次见面显得有些贵气温润的人，突然变得有些......活泼，感觉还是有些奇妙的。
以至于她吃完饭，都有种想帮他量量体温。
“妍妍，你谈过恋爱吗？”他忽然抓住了她的目光，开口问了一句。
她回答的很老实：“可能谈过。”
“嗯？”谈就是谈，没谈就是没谈，这个可能谈过，很海王啊。
“我失忆了，想不起来。”不过如果真谈过恋爱，那她对象也太惨了。
是她想想，都觉得挺对不住对方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