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明丽代田趁月谢了一轮圣恩,回宫给他们发了帖子,也给韩胜子带了一份。
韩胜子虽然还在丁忧,不过已到了尾声,基本的交际活动并非完全不能参加,虽则他还没应下征召,但两家的默契已在,巫明丽便送出了这份帖子。
韩胜子回了信,上称行百里者半九十,今丁忧只剩月余除服,越是此时越要稳得住心;中间是今年秋粮秋税的一段简短判断,总结是今年米贵,恐怕有地方遭了灾粮食歉收但地方官员隐匿不报,他需要信王巡查水利时的见闻辅佐判断;下称拜谢恩德恭祝君安之类的废话。
今年米贵吗……巫明丽不记得有这样的事,米价起起伏伏的太多了,宫里的份例并不看市价,要等韩胜子几十年后主持税收革新并且成功后,才会和价格挂钩起来。
那么今年的米为什么贵?
巫明丽往后想了几年,能勉强和粮食歉收挂上钩的大事也就两件:索瑟东侵、蜀王南下查税。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
米贵不一定是因为减产,也有可能是因为输入大雍的白银多了,所以铜钱贱了。
足够影响到京畿一代米价的白银增量,将一般富户的窖银全花上也不够格的,那只能是有外面的白银涌入,而且不止一两年的功夫。
难道未来和大雍打得死去活来的海商互市、海寇掠边,这时候就有征兆了?
巫明丽回信上没详叙,韩胜子只一个月除服了,那时候见面再说,顺便也再和李琚强化一下“钱不是拿来存的,而是拿来花的”概念,他们这样的皇室人家,存什么钱?內帑里那么多银钱堆山叠海,从前朝国库堆到如今,他们不花,外面谁挣这个钱?
巫明丽让柳匀、马讷和丁武多注意下京里商铺的消息,可惜他们没有江南的渠道,如果门客里有江南的人,她还能向江南要消息。
巫明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人,明明每年江南输出的士子最多,但是巫明丽就是想不起来还有谁此时赋闲、可用。
倒是江南的美女各个有能力有特色有故事,若是选妃,能选出一车来。
巫明丽突然有点想念,要等蜀王登基后才会进宫的最后稳坐淑妃之位的江南才女钱思返。
那姑娘系出名门,一身反骨,折腾出了许多开源节流的法子,查內帑的账本一查一个准,是真正好用的人才。可惜最后她是死在“准”字上。
人是这样的,明察秋毫,又不肯同流合污,又不肯抬手放过,大概率只能无病而死了。
算一算时间,姑娘才两三岁大,而且已经和江南豪族指腹为婚,要等她“克死”三任未婚夫,才会因为“命格贵重”采选宫。
这时候姑娘年纪小,等年纪大了就是新帝的盘中肉,巫明丽用不了她。
巫明丽只能放下钱思返。
不过能养出钱思返这样的女儿,足见钱家有一个非常好的主母或者师父,如果是后者……
巫明丽斟酌词句,给巫家写了封信。
明年巫小弟中了举,就会出去游学。
士子游学哪有不去江南的,正好顺便给她搜罗人才,重点关注一下钱家人,尤其是后院。
巫明丽写到这里,笔停了停。
上辈子的钱家,竟没有人官至三司六部及议政厅六辅。足足十五个位子,三五十年里要换一百多个人,就是没有钱家人。
钱家人才济济,姻亲众多,蜀王南下赈灾后,钱家更是精准拿住时机,一跃成为江南豪族之首,他们不是没有那样的能耐,却就是没有登阁拜相的人,总不能是他们不想吧——真的不想就不会送钱淑妃入宫了!钱淑妃入宫时才二十,那时候的皇帝都五十几了。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她遗漏了。
巫明丽仔细回想钱淑妃的生平,钱淑妃为人极其谨慎,轻易拿不住她的错处和话柄,不过她并不沉默寡言,反而是个话唠子。
她最常提到的人是谁,遗憾是什么,她家里有什么奇人异事?
半晌,巫明丽没有太大把握地写下了两个名字。
一个是钱淑妃说一手一足照顾她长大的寡嫂,费氏,说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子,嫁到钱家后却深得上下喜欢,寡居后,费氏受钱家老太爷的嘱咐教导小姑和侄女儿。教了些什么,巫明丽不知道,肯定不是女德女戒女红针黹。据钱淑妃说,她和费氏关系极好,钱淑妃在备嫁第三个未婚夫时,曾经恳请将费氏一起陪嫁去,好侍奉费氏晚年。
一个是曾经在钱家教书,信奉有教无类,不仅认真教男丁,也认真教女子的跛脚先生李通。据说他因跛足的缘故不能出仕,深以为憾,膝下又没个子女,便将东家的孩子当自家的亲传弟子一般对待,钱淑妃对这位李先生非常敬服。
总之可以托弟弟先看看,趁着现在钱家还只是中等门第,总有机会的。
把思路调整到那些无法出仕的人身上之后,巫明丽思路豁然开朗。
没有出仕的人一般声名不显,巫明丽上辈子没听说过他们,这都不要紧,让巫小弟游学时把各地方的文集送到京城来,巫明丽从里面选一选,应该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这封信写了很久,巫明丽把信交给徐嬷嬷拿去送走,恰好就收到了巫太太送来的信,说是巫家学院今年新收的学生都在了,各品性如何如何,请巫明丽斟酌着征召。
巫明丽打开名册直奔琼州的学生,果然看到了那个最擅长钻营的白眼狼。
今年他才二十一,抛下妻子进京赶考,却宣称自己并未成亲。而后他考中了,立刻娶了翰林院编修的女儿,借巫山长的裙带影响和岳家的势力,官途无比顺畅。
巫明丽记下了这个名字。
琼州还有一个举子附学巫家书院,巫明丽没有太大的印象,但看巫太太的附注,这个举子是农家子弟。
巫明丽在这个人的名字上也圈了一下。
她需要琼州的土产,地瓜,又叫番薯,就是这几年在琼州开始种植的,未来大概过了三十多年开始推广。
它不能替代主食,却是荒年救命的东西。
平时烤着吃,晒干了吃,或者蒸熟了打成泥放在牛羊乳里,都香甜可口,至少巫明丽和李琚是爱吃的。
巫明丽顺便才过了一下其他学生的名单,没有惊喜,江南的士子只有两三个,都是贫门出身的。江南的豪门大户不需要附学巫家,江南的书院比京城的强出太多了,即便进京,也有其他书院可选,比如素有京城第一书院之称的仁明书院,那是老王家几百年的基业,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且有真正的名和义,巫家书院根本没法儿和仁明比。仁明山长的女儿做了皇妃,书院还是那个书院,巫明丽做了皇妃,巫山长就成了外戚,巫家的士子也成了裙带臣,这就是最直观区别。
巫明丽将两个琼州士子的名字写进自己的日程计划里。
白眼狼的安排晚一点,在除夕。巫明丽已经想好怎么对付他了。
寒门举子那个,巫明丽当场写信,请巫山长向这位士子询问地瓜,他家有没有耕种,能不能卖一点秧苗给书院,还有地瓜的产量几何,口味几何。
巫明丽相信她爹一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