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青家的新宅子。
自从薛芹组织人里外开整,朱雀南街榆钱胡同就一直很热闹。
整个朱雀南街,原本都是老和国公一家子的根基,老和国公早八百年坏了事,宅子一直空着,现给了未来信王。
外面围着和国公府邸一圈儿的宗族远房,得罪的得罪,返回原籍的原籍,也作鸟兽散了,又有新贵新人物搬了过来,又腾挪了一圈,到如今落在于青手里。
安家费有一笔升职后的官邸赐钱,不然以于青的积蓄,哪里买得起这样的两座可以并在一起的齐齐整整两进宅子,他便是卖了现在的宅子,也只够现在这个宅子的四分之一,还不能算上整修分花费。
不过,榆钱胡同的人看热闹主要不是看宅子,京里人什么大热闹没见过,修个官邸,搬来个官太太,有什么稀奇?
他们看稀奇主要是看丁续,这傻大个儿太能扛了,比耍把式的好看得多了。
众人瞩目之中,丁续乐呵呵地扛着石料砖块黏土胶块,提着料缸水缸饭桶转进如风。
有几个小娃娃闹着要他转风火轮,丁续在宅子门前的空地站了,挑起个铁棍,两头用铁丝绑箩筐绑的结结实实,一个框里坐四个小娃娃,丁续将铁棍往肩上一担,两手握紧了箩筐,就耍起了“风火轮”。
小娃娃们在被卷得飞起,笑声叫声飘出去老远,旁边还有好些小孩儿巴巴儿地等,绕着空地拍着巴掌叫:“到我了到我了!”“你们玩儿了好久了!”
丁续始终是笑呵呵的,他没啥本事,就是力气大,一家子种几十亩地,日子倒也勉强敷衍得下去。
前几年征徭役,他家的小弟丁武被挑去进了行伍,省吃俭用的,将军饷几乎都寄回去了,家里的境况才渐渐好起来;去年徭役,丁续家被征到了,自带干粮进京干活,侥幸遇到了一个爱看把式的少爷,按月给钱,过年还给赏,单这俩月挣到的钱除去嚼用,都顶得上全家一年的收入了,还多着一大块腊猪蹄儿呢!
日子越过越好,丁续脾气好,也不介意这些娃娃们拿他耍子。
薛芹抢在头里跑过来,丁续这才放下箩筐,笑容满面地迎接他:“薛少爷,您来找于将军吧?陈工头陪将军和太太到后院去喽。”
薛芹拉他的胳膊往外走:“等下再找于将军,这次是为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我有个朋友,是极富贵的人家?我早就想把你引荐给他,恰好他今日得空,特意出来找你。”
丁续的笑容从脸上滑落:“哎呀我这,我这不失礼吧?你看我这,连头巾都没戴上!”
薛芹把他一看,道:“些许小事,不打紧,我这个朋友打小就在禁军里打滚的,不戴头巾的时候多了。”
他两个七拐八弯的,撇开围观的群众,来到了榆钱胡同口,远远就看见巫明丽、李琚一行八个慢慢晃悠过来。
丁续举起双手拍了拍膝盖:“妈呀,怎么有位奶奶一起?”
“是这位朋友的太太,你慌什么,奶奶又不同你说话,你别看人家不就完了。走走,你等他们走过来呢?”
巫明丽也是刚到朱雀南街,就看到了薛芹领着人急急忙忙赶上前,料定这就是丁续了。
李琚的眼神比她还好些,问道:“薛伴读旁边那个就是寿礼不成?一个男人?”
“寿礼不寿礼的我也不敢说,但是他力大如牛,拔山扛鼎不在话下,我就不信你不喜欢。”
说着说着他们就汇合了,薛芹拉着丁续弓着身体叉手说道:“这就是丁续,丁续,见过石公子。”
丁续老老实实照着办了说了。
李琚随随便便叫起,问薛芹说:“你带他来,可是有什么说法?”
薛芹道:“原是太太从民间发掘的,我不敢据这个功劳。要说说法,我记得跟少爷的人里,有一个拳法极好的,长拳郑,让他试试就知道了。要我自己说,太太真好眼光。”
巧合长拳郑,就在这次随行的侍卫里。李琚看看媳妇又看看薛芹,又看看老实巴交的丁续,半信半疑地问道:“老丁?老薛举荐你在我这当个小差役,但不知你本事如何,值不值得我格提拔你?”
丁续原以为就是叫他给一个贵公子问安,说几句吉祥话,最多也就得几分赏银,哪晓得上来人家就说要给他个官儿做做——别说差役不差役的,就是再小的粮长保长,在他们庄稼人眼里,那都是官儿!丁续都蒙住了。他家能出个当侍卫的丁武就了不起了,怎么又来个人要他当差役呢!
丁续吓得一抖:“我、我哪配啊!我这大字不认得一个,也没练过什么功夫拳脚,贵人老爷要什么样的差役没有,看得起我?”
李琚就当了真,心里先轻视三分,对一旁的郑华说道:“你去试试他。”
巫明丽道:“可别伤人。”
郑华“喏”一声,心中并不当真,向丁续摆开架势就说:“请赐教。”
丁续哪见过这阵仗,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不过打小跟着弟弟丁武学了一点皮毛的锤炼筋骨的法门,至于武功拳脚,从来闻所未闻。
郑华架势拉开,拳头直奔丁续下颌而去 ,丁续吓得回头就跑,可回头是堵墙,他闪避不及,被郑华一拳砸中肩胛骨正中。
郑华、李琚以及其他几个侍卫和内侍,都以为这一拳要出大事的,没想到丁续只是稍微晃动一下,连个趔趄都没打,反而郑华感觉自己整个胳膊都被震麻了,仿佛打到的不是人体,而是堵铜墙铁壁。
丁续又转过身,想求个饶跑路,郑华已一脚飞踹至面门,丁续躲无可躲,摆出格挡的架势,轻松挡下,顺手再掰住郑华的小腿一扭——
“啊——!!!”
伴随郑华一声惨叫,他被丁续拧将起来像个陀螺似的在半空转了一圈,摔倒在地上,丁续只单手制住他的手腕,就把他彻底制服了。
李琚自己是拳脚的行家,眼中雪亮,一下就看出了丁续的不凡,他马上就解衣带,要脱了碍手碍脚的袍子,亲自和丁续打一场。
两个内侍可哪敢放任他,抱手的抱手,拢衣服的拢衣服,嘴里喊着“使不得使不得”。
巫明丽也劝道:“他都不知道你是谁,你就风急火燎地和他打,说不定他还以为你蓄意生事呢。”
李琚这才松开了衣带,向丁续长揖一次,道:“敢问您尊姓大名?”
丁续还半蹲在地上保持着制服郑华的动作,薛芹赶紧把他们拆开,一手扶起郑华,又让丁续站起来回礼,见丁续还搞不清状况,边与郑华整理衣服,边代丁续说道:“少爷,他就叫丁续,两笔的丁,断续的续,是京畿永安渡征到京里修王府的民夫。人们都说他力大无穷,绝不是虚言。”
李琚摇头:“可不止是力气大,丁郎君方才格挡的架势,是军中才有的,甚至可以再缩小范围,是当年冠军军中流传的一套格挡搏斗术。丁郎君,您家有当兵的?”
巫明丽听见李琚想的和自己预估的差不多,笑道:“咱们坐下来聊吧,您瞧,人家都让你问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