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明丽在玉芷宫手把手教女子们伺候丈夫,一教就教到了雪深时分。
李琚打猎,一去三天还未回转,这三天里,还真的遇到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连宫殿上也积了尺深。
宫里的内侍们宫女们扫出来道路,上面铺了厚厚的毯子,方便贵人们来往。
大雪的日子,巫明丽连房门都不出,往皇后娘娘那里告了假,每天睡到天亮才起。
这日雪变小后,巫明丽终于舍得出门了。
京城的冬天属于富人,他们裹着厚厚的皮裘,蹬着皮靴,拥着火炉,有人拉着冰床冰车,才能恣意欣赏冰雪琉璃的景色。
巫明丽不爱在雨雪天出门,一大堆人服侍她,她苦不了自己,但是跟着她出门的人就会比较苦。
齐敏清芳这样的贴身丫鬟又好一点,而那些打灯笼的,打伞的,捧东西的,往往一路走下来冰雪都沁到膝盖骨里。
巫明丽把身边的人想了一圈,最后还是带着身子骨强健的清芳、丹椒出门,出门前她让丹椒拿小厨房现有的食材做了几样民间的点心,放在竹匣子里一起带去。
行至上门口,看见杏红在训小萍,杏红看小萍还得半仰头,比杏红高出不少的小萍被杏红训得低眉顺眼,两人都是一脸崩溃。
小萍远远瞧着巫明丽就发出了求救的眼神信号,巫明丽看得有趣,仿佛是小时候在家看养的狸花猫打那么高那么大的看家狗,那猫儿也灵性,那大狗子也温顺。
巫明丽问了两声,得知就是小萍学摆看盘总是摆不好,杏红和她生闷气呢,于是把小萍也领走了。
从玉芷宫到椒房宫的路很长,巫明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萍聊天。
“你姐姐为什么训你啊,瞧你这委屈样儿。”
“回娘娘话,姐姐正教我清点每日呈设的瓜果鲜花等物如何上来下去,我总是少了这个忘了那个的,我就是记不得嘛。娘娘,您别提拔我了,我就适合干不过脑子的粗活。”
“那你以前都干什么活呀,缝补,浆洗,还是洒扫,看炉子,喂猫喂狗喂小鸡,打水,煮茶,跑腿儿传话?”
小萍面露羞赧:“打水煮茶,喂鹦鹉,传话也是我。这些我都做得很好的,我就是,就是总不记得,石榴要切口呀,这个果子是昨儿放的,那个果子是前儿放的,这个要此面朝外,那个要堆做三层,那个点心看盘,怎么就是红在下白在上了……它们明明都长得一个样儿!”
巫明丽听得很乐,小萍话多,不过她说话喜欢手舞足蹈,表情又夸张,就很有趣味。
“那,我和你姐姐商量商量,叫她以后别给你安排这些细致活儿啦?”
小萍狂喜:“真的吗?娘娘,我给您供长生牌位!”
陪同随行的人一起看向这个傻白甜,不知道是谁嗤笑了一声,于是众人的笑意都忍不住了。
小萍慢慢地慢慢地收敛回来:“我知道只是个玩笑话啦。我是奴婢嘛,虽然不会,还是可以学,我……我就是希望杏红姐姐不要被我拖累了。”
“我知道啦。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忧心,人各有长处,就该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比如丹椒,她很会做饭,舌头灵敏,盐的产地不一样她都尝得出来,那么丹椒就很适合当一位掌厨。而要是把我派去厨房啊,我可能烧个火都烧得不好。由此可见,人哪,别勉强。”
丹椒正紧张得拧指甲,在想怎么自己今天就要陪同主人一起去椒房宫谒见皇后了,听到这里竟然也不紧张了,回说:“娘娘是凤凰命,本来就不该去厨房啊。我就是厨子命嘛,我就爱做饭。”
“人都是人命,皇后娘娘是凤命,但我们其他女孩子,那不都是人命吗?哪,丹椒呢,做饭好吃,小萍呢,说话好听,以后你多说说话,那些传话的呀,和外面的人沟通啊……这才适合你呢。摆果子啦换陈设啦,自有那办事儿细致不善言辞的人去办。我自己这不会那不会的,难道会要求你们这也会那也会……”
一行说,一行到了椒房宫前,侍婢们大多就留在了外面,只有清芳和丹椒两个跟了进去。
才刚进宫门,就看见一道华丽的人影气冲冲地往外走,两拨人撞了个正着,那人十分敷衍地礼了一下:“十六嫂。”
巫明丽还以半礼:“十四公主。”
十四公主李清婉,今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杏眼桃腮,略带稚气,也可窥见八分明媚娇艳。
李清婉怒气冲冲的,也不知是因何事发火,巫明丽素知这位脾气大得很,连皇帝陛下都不能约束她。宫妃们对侍女太监尚且不会随意打骂,而这位却因为吃飞醋就将官婢打死了。
后来李清婉执意选择的驸马恰是那位官婢的哥哥……那位驸马既没有为家族翻案的本事,又不能杀了李清婉为妹妹报仇,最后只能含恨自尽。
巫明丽不想和李清婉有太多接触,随意寒暄了两句便要进正门,李清婉道:“十六嫂真是会做人哪,雪刚停,巴巴的就来了。”
巫明丽道:“比不得公主,人来了不算,还带着气来了。”
说完巫明丽领着清芳、丹椒就往里走,根本不管那位小姑子。
清芳犹犹豫豫地看着巫明丽,担心她得罪人,巫明丽用极低的声音说:“一看就惹母后娘娘不开心了,面上有礼就足够,我是母后娘娘的儿媳,还要对她俯首帖耳不成。”
说话间已经到了上房的正堂,皇后娘娘面色如常的和几个嬷嬷翻看本子,看见巫明丽也和颜悦色的:“十六媳妇来了,看座。”
皇后的情绪很难把握,不过巫明丽看得出来,皇后压着怒气,皇后生气的时候颧骨下到两腮的肌肉会有微微的走向变化,巫明丽上辈子揣摩了几十年岂能不知。
巫明丽落座,说道:“殿下出门打猎,我无聊得很,就叫我这里的丫头做了新样苏造点心,送来给母后娘娘尝试。”
皇后道:“难为你有一口吃的都想着我,王姑,收下。”
巫明丽对丹椒说:“我记得这几样是要热着吃的,你去小厨房,告诉婆子们怎样热好,把方子也写下去。”
丹椒跟着王嬷嬷指派的一个宫女出去了,巫明丽见皇后这会儿不忙,还有闲心叫人换个茶来,就说道:“方才进门遇见了十四公主。前些日子没仔细看,还不觉得,今日一见,好个高挑的个儿,是个大姑娘了。”
皇后再怎么不动声色,被人说到这几天发生的一场让她有点烦躁的事,也不由得流露出倾诉的欲望:“你遇见婉儿了?你也听说了?”
“遇见是遇见了,但不知道娘娘说的是什么事?”
皇后叹气,道:“还不是你三嫂和白侧妃的机锋,一个说她娘家有个干亲弟弟,今年才十五,已轻取了秀才,一个说她有个表哥,是保永侯的儿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那不就是说给婉儿的意思嘛。婉儿知道了,这不就冲过来,说了些气盛的话,对两位嫂子很是不敬。”
巫明丽猜也猜到了她们的言辞,李清婉必定是说“你们要做好人,怎么不自己嫁给什么哥哥又是什么弟弟的,我堂堂一个公主,难道是你们做人情的工具”之类的话。
平心而论,倒也不算错,就是宫里头嘛,有的话,想说也不能说。
巫明丽笑道:“想是公主年纪小,还没那个意识,乍然一提,可不就炸了毛了。我说句我本不该说的话,这也是因为三嫂不谨慎。何等大事,岂能轻易宣之于口?果真有心,等娘娘有了决裁,悄悄应承一句,难道不比这样红口白牙说起来的慎重?”
皇后道:“正是如此呢。我还没想起来,她们俩倒是想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