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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是千山(二)(1 / 1)


“我……”

春兰跌坐在地,她怀里抱着的是还温热的凌霜。

她从没想过杀人。

恐惧与无措几欲将春兰淹没,而“大师”却忽然拍手一笑,“太好了。”

他说,太好了。

哪里好?有什么好?我此生孤苦好不容易日子终于有了起色你竟叫我杀了人?!

她不是仙女,她归那该死的皇帝管!

就算她是仙女只要她本来的身份一暴露——罪臣之女!

她……可有半分活路?

而大师却在此时随手丢了一块石头到春兰身上,“自己看看吧。”

春兰愤懑的情绪被那一粒石子打断,整个人有一丝的呆愣。

“大师”道:“哦,忘记你没有灵力了,我帮你一下吧。”

那粒石子忽然亮起,春兰只觉得手心一凉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了那石头。

——

朗月忽然“咔”地一下解开了自己身上用来束缚灵力的锁,一道灵力打出使得留影石上阵法的运转微微凝滞下来。

祁预看了她一眼,满心诧异,他自是知道“朗师妹”是阵修的,本以为“阵修”不过是为了方便卧底随便搞出来的。

只如今单看朗月这一手,阵法造诣高得有些吓人了。

且不论正道联盟的筑基期阵修,就算是学过留影石上阵法的灵海期阵修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同阶之中怕是只有易家那群阵法变态能搞得出这种效果了。

只是他不知道,朗月根本没有学过留影石上的阵法……

她能搞得定这玩意一是得感谢易伯山这个好老师,二是得感谢朗月一开始学的是崎城的那个封印阵,属于是开局地狱难度,后来看啥都是弱智了。

当然,这不是因为朗月过分优秀,只单纯是因为元界正道联盟的阵法老师们擅长摆大烂。

阵法并不是数学题,而更像是书法题。

而写书法你首先要学会认字。

比如一个“家”字,易伯山会先教朗月将“家”字拆开,告诉朗月这个字是由“宀”跟“豕”组成的,然后跟朗月解释“‘宀’是房子的意思,‘豕’有‘猪’的意思,所以‘房子里有猪’就叫做‘家’”。

等朗月理解了“家”的组成,再告诉朗月“宀”中的“冖”可以理解为屋檐,而那一“丶”你记成烟囱就行了,底下的“豕”部分,第一笔的“一”是猪的脑袋,中间最长的那连勾的竖是弧形的,因为它代表的是猪拱起的背部,左半部四条“线”指代的是“猪”的四条腿,右边的那两是猪尾巴。

朗月只要脑子还在正常水平,就这个教法“家”字怎么着都能记个大概,也许你让她写她不一定能写出来,但是看到这个字,她一定能知道这是“家”字。

而其他阵法师是怎么记阵法的呢?

他们靠硬背,就背笔画,还不是背“点点横折横”,他们背的是“从左上往右下‘点’,在整个字结构的左上部分从上往下‘点’一个竖点,再在这个竖点的中间部分画一个横折”……

哇?

能这么背的吗?

一个字的描述少说得有二百之数,“家”字还不算笔画复杂的,不说让些个“biangbiang面”的“biang”就回头让些个“嬴”字都想死。

但是元界的正道修士在乎吗?

他们不在乎,反正你灵海后期就过目不忘了,到时候再说呗,那时候一定记得住了不是?

至于朗月能让留影石画面停住的操作,只能说……

阵法运行约等于一段话,已经写完的部分是“他是个……”。

接下来“胖”字的右下四分之一被遮住了,你还能猜不到这是个“胖”字?!

就算只写了个“月”字旁,都有极大的概率猜对不是?

画面停在了春兰看向石头的那一瞬,朗月眉头微微皱起,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凑近留影石,他们观看的是春兰的记忆,一切便都是春兰的视角。

那投影受设备限制怕是只有360p。

【宿主拍了拍自己的系统智能管家】

朗月:[你能把复录并提升清晰度吗?]

发光汤圆:[亲亲,我们没有这项业务呢~顺带一说,这不是电视机哟亲,靠近并不会让您看得更加清晰~]

祁预瞥了眼那模糊的画面,“我们在留影石里看别人看留影石?”

朗月心底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就怕此时春兰手上的东西不是留影石……

她抬手,春兰的记忆开始继续播放……

——

那石头在春兰的眼前投射出一片光幕,上面,是凌霄死前最后五分钟的记忆。

春兰没有看见凌霄挣扎的痛苦,她看见了凌霄因为窒息的痛苦而挣脱迷药的压制而睁眼的那一瞬间——

是门上的木梁,忽然视线中晕开了如乌墨的斑。

春兰听到了灵蛇蜕皮的声响,然后是一些模糊不清的人声,像是在祈神。

门上的木梁开始扭曲。

“嘶——”

一条挂在梁上的黑蛇吐了吐信子。

它是这被揉碎的记忆里唯一的清晰。

它是何时出现的?

它为何会在这里?

不重要!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很漂亮……

裹在梁上的蛇身匀称,细小的、尖尖的尾巴有节奏地翘起,又落下。

乌黑的鳞片在屋里烛火的照耀下竟泛着独特的光芒,不是似桌椅木具那种被上了桐油的温润,它鳞片上的光芒是泛着冷的,却又不像极兵利器的寒光那样锋锐。

蛇鳞概念图(局部图应该不会让怕蛇的朋友阵亡吧?)

鳞片在春兰的视角中放大,她听见了自己长而沉的呼吸声,她视角边界中的黑蛇蛇尾在缓缓隐去。

它在往下探。

春兰听到了本不该听到的,蛇鳞与木梁摩擦的声响。

“沙……沙……”

春兰盯着黑蛇的鳞,难以挪开自己的眼。

太漂亮了,太漂亮了,该怎么形容这种光泽?

该怎么形容?!

“嘶——”

黑蛇抖动一瞬,长而方的脑袋忽然闯进春兰的视线……

泛白的蛇吻吐出黑色的信子。

“嘶——”

它漆黑的圆眼,倒映出了它所见的一切——

是春兰紧紧拉扯着细绳的手;是那绳紧紧地嵌进春兰的手里;是凌霄明明该因为窒息而痛苦至极却安详的表情;是在凌霄身后正勒死她的春兰满脸的痴狂。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那是在水面泼上了油再一把火点燃后,人沉在水底往上望时能看见的光!

温暖却又寒冷,温和能夺人性命。

这火光,封死了水下之人的生路,也封死了岸上之人对溺水者的救赎。

但是它好美。

不似这人间景色。

“大师”蹲下身来,捧住春兰的脸颊,“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春兰说:“我想见死前的万般幻境。”

“大师”问:“即使代价是我要你帮我杀人?”

春兰说:“即使代价是你要我帮你杀人。”

他的拇指摸蹭着春兰的脸,“你会得偿所愿。”

“大师”说:“这世上最稳定的关系不是父母与子女、不是相濡以沫相守一生、不是你我此生为敌不死不休而是你我握着同一把匕首杀了人。”

“这叫做共犯。”他对春兰说,“如今你我便是共犯。”

春兰的心狠狠地一跳,一种满足同喜悦将她灌得饱胀。

她觉得自己此时脸应该红了。

共犯。

她很喜欢。

——

朗月烦躁地按下了“暂停”,用神识抽了一下发光汤圆道:[你给我把数据库中关于濒死体验的信息调出来!]

【系统智能管家正在检索信息】

【濒死体验】

【心理学家肯尼斯·赖因格将人类的“濒死体验”分为学术界已经认可的四个阶段:

1、感到极度的平静、安详和轻松(约占濒死者中的五分之三)。

2、觉得自己的意识甚至是身体形象脱离自己的躯体,浮在半空中,并可以与己无关似的看医生们在自己的躯体周围忙碌着(约占三分之一)。·觉得自己进入了长长的黑洞,并自动地快速向前飞去,还感到身体被牵拉、挤压(约占四分之一)。

3、黑洞尽头出现一束光线,当接近这束光线时,觉得它给予自己一种纯洁的爱。亲戚们(他们中有的已去世)出现在洞口来迎接自己,他们全都形象高大,绚丽多彩,光环萦绕。这时,自己一生中的重大经历,在眼前一幕一幕地飞逝而过,就像看电影一样。多数是令人愉快的事件(约占七分之一)。

4、同那束光线融为一体,刹那间觉得自己已同宇宙合二为一。

此外还有醒悟感、与世隔绝感、时间停止感、太阳熄灭感、被外力控制感等。】

朗月揉了揉眉间,机械性窒息死亡一定是极痛苦的,春兰在石头投影中看见的凌霄那安详的表情显然不太对劲。

春兰曾经溺水时看见的是“以自身视角为主的、以想象力做修饰的幻境”,而凌霄死前看到的也是“自身视角为主的”的概率有多少。

再加上“大师”的那句话……

朗月暴躁地拿出了传音石,一个“电话”打给了霍肆:“敲你二大爷的!加钱!”

春兰手里的不是留影石!

是惑心宗的特产,是你想看到什么就能让你看到什么的——幻石!

“大师”——惑心宗叛逃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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