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丞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相娇娇正在对着地上的画手足无措,见有人进来,她下意识地举起双手,脸上涨的通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也是真的没想到这画是两层,而且她只是稍稍探究了一下,这画后面那一层就碎了,中间夹带的东西调出来,赫然又是一幅画。
也难怪她之前看前面的那幅画有点不对劲,因为两层之间的纸张还是太薄了,前面的那幅画背后因为各种原因,刚好透出中间这幅画浓墨重彩的部分。
这是一个女子,红衣乌发,正仰躺在桃枝上,姿态豪放又肆意,但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放浪,反而觉得这画面美好到不太像话。
遍地都是飞扬的粉色桃花花瓣,她手里提着一壶酒,衣带子和裙摆都自然垂落下来,随风慢慢飘荡。
即便画面里只有一个侧脸。
但是相娇娇只是一眼就能确定,画里的人不是别人,是隔壁的孟萧潇。
江丞藏着孟萧潇的画,甚至还藏在这样深的地方,相娇娇即便是对情事一窍不通,也知道他对孟萧潇这是什么心思。
想到孟萧潇已经准备嫁给凤御临了,相娇娇就知道,这心思怕是藏得太深,连孟萧潇都不知道,否则以两人的性格,不会这样相处。
江丞没有怪相娇娇的意思,东西藏的不深,也没准备一辈子不被发现,相反,他甚至因为这东西现在被抖落出来,心里多了几分释然和放松,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起身上前,弯腰把地上的画收拾了起来,拿到桌上小心翼翼的摊放平整,又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干燥的刷子去刷扇面上的碎屑。
不管是态度还是神色,都好像眼前面对的,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个视如珍宝的人。
相娇娇几次欲言又止,可每次话到嘴边,对上江丞近乎虔诚的表情和目光,就还是生生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江丞把画清扫干净就把卷轴小心翼翼放了起来,和往常一样温声一笑,“我送相小姐回去吧。”
相娇娇下意识拒绝,“不用,我自己也能回。只是之前多亏了你帮了忙,特意来谢谢你。”
江丞道,“此番于兆和去师妹那边这么一闹,肯定会紧盯着我们两边不放,你现在出去反而是惹人耳目,到时候反而功亏一篑。正好我去东街那边的院子里要拉一些东西,丞相府那边也从我的铺子里定了不少酒水和点心,我就亲自跑这一趟,不会隐忍怀疑。”
相娇娇感慨他不愧是在京城这么大的商圈里纵横捭阖的男人,连这些细枝末节都照顾的这样周到。也感慨他用情至深,人在前院忙,这一来一回的功夫,却也没耽误他去了解孟萧潇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她再拒绝就显得不太合适,弯腰躬身一礼,“那就多谢江老板了。”
江丞让人备了马车,相娇娇先上去,马车绕到门口,江丞从大门口光明正大上了马车,马车后头还跟着一辆装货物的马车,简陋一些。
跟在后面,果然如江丞所说,去京城里的其他宅院里拉了几箱子东西,又从各个铺子里拉了相府需要的酒水和点心。
除此之外,还准备了数十箱的头面和布匹。
这些东西,相府的仓库里多的是,是不需要采买的,相娇娇稍稍想想就知道这是江丞自己特意给孟萧潇准备的。
她坐在车上,隔着车帘看着窗外一切亲力亲为,忙忙碌碌的江丞,心里陡然一热,除了怜悯,还有些其他的东西。
这世上的男人,都求女人做小伏低,全心依附于自己。
女人在他们眼里,大多数的时候跟一件货物差不多,得到的厌倦的有,得不到的强取豪夺的也有。
江丞喜欢孟萧潇,喜欢到那样深刻,但是他只是,悄无声息地准备好了她需要的一切,助她高飞。
这一点,或许是知道孟萧潇不喜欢自己。
也或许是觉得,凤御临这样的身份更适合他。
但一个男人有这样的胸襟,相娇娇由衷觉得佩服。
她看到最后,实在有些不忍心,放下车帘,呆呆地坐在车里,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于兆和。
她当初嫁给于兆和的时候,也是怀揣着几分真心的。
之后发现他就是害死哥哥的凶手,她就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会有真心这种东西。
像是父母那样弥足珍贵的感情,不会再有了。
却不想她却在江丞身上,看见了这样的真心。
恍神间,江丞已经收拾好了一切,上了马车。
他穿着一身白袍,身上因为搬东西,沾染了不少脏污,脸上也都是汗,有些歉意地坐在边角,以免自己身上的汗味熏到相娇娇,结果左右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好似没带手帕。
相娇娇却是什么都没说,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帕子递过去,“给。”
江丞看着她皙白的手指里捏着的,洁白的手帕,拒绝,好似拂了相娇娇的脸面,想了想,他还是双手接了过来,“多谢。之后我洗了再还与小姐。”
相娇娇正低头给他倒水,闻言没忍住噗嗤一笑,“你真当是戏里那些痴男怨女,一块帕子也要还来还去的,徒增误会。”
江丞帕子刚上脸,已经沾了星星点点的汗渍,一时继续也不是,还回来也不是,原本就冷汗涔涔的脸上更是汗如雨下。
相娇娇把水递过去,从容道,“用完丢了就是,一块手帕而已相府还是付得起的。”
江丞神色顿了一顿,没再说什么,喝了水,擦了汗,顺手把帕子放进了自己的袖袋里,因为贴着手腕,能感觉到手帕质地柔软清凉,带着微微的汗意,更显的丝滑。
他也做一点布料生意,知道这样的料子,质地怕是不菲。
怕是天然的蚕丝织就的江南丝绸才会这样的柔滑。这样的料子,因为工艺复杂,产量少,寻常人家难得不说,即便是高官显贵,一年不过只能得个一两匹。
而这,只是一块帕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