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昭绫没有第一时间挣扎开,说起来,就算他有这种的想法,那双银光闪烁的手铐也阻止了他大幅度的动作。
在他身旁的雪莉急的看起来像是快要说话了,一副恨不得当场掏出枪来枪毙他这个跨时间再会惊天发言的发小,田昭绫一瞬间的心态转变的非常快,几乎用了他这生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给雪莉使了个眼色,表示一切他来处理,让她先走。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看着他们眉来眼去,挑了挑眉。
雪莉又气又急的走了,总算没有给这离谱的事件进行下一步的发酵。周围因此聚集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田昭绫总算慢吞吞地抬头盯着松田阵平,两人对视两秒,他没什么好态度的开口:“你还挺喜欢被当成动物表演观赏的。”
松田阵平扯了一下链子,眼一瞥吓退了一些路人。他这个面容的警察,威慑力非凡。
做完这一切,松田阵平才回答:“嗯。”
回答的过于简单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报复他曾经数次的避而不谈或者简洁略过。
田昭绫因着手铐被他拽着走,一边盘算着离开的办法,一边继续跟他保持谈话,“你要带我去哪?警察局吗?”
今天的阳光还不错,直勾勾盯着手铐看的话会被上面跳跃的银光晃到眼睛。松田阵平听到他这话,停下来奇怪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当着田昭绫的面,把原本准备拨打给备注为【萩】的通话界面给关闭了。
“你的回答呢?”
田昭绫没明白,“什么?”
他的手指慢吞吞的调整位置,试图抽出一只。
松田阵平的手按在了他不安分的手腕上。
“刚刚的问题——虽然改变不少,但是你装傻的本领还是没有一点变化啊。”
身着白大褂、鼻梁上架有眼镜的研究员停了下来。
松田阵平把他带到了人少的地方,又因为他本身的面容并不好惹,没有多少人看热闹,这也算堪堪达到了田昭绫不喜欢热闹地方的底线,“我的问题、嘛,也可以说是请求。不打算回答是因为觉得不够正式吗?需要我再正式的说一次么?”
“我、”
他两指并出,点在自己的胸膛,随后落在田昭绫的肩膀上。“喜欢你。”
“……”
田昭绫额头爆出青筋。系统也像看戏似的在他脑海里沉默,不管怎么叫都叫不出来。一个两个的,都很会给他心里添堵。
不过他了解这个人的性格,拒绝松田阵平可不能只用沉默,连默认也不行、必须足够斩钉截铁的、坚定果决的拒绝掉。
那么最合适的理由已经很明显了,研究员连一点藏着身份的兴趣都没有,正因为是珍惜的人,所以才不能拖着他人前程似锦的未来。
“抱歉,”田昭绫面无表情的说,“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松田阵平收回手:“好烂的回答。”
链子再次传来一阵拉扯感,臭脸警察又在拽着他往不知道什么目的地的方向走了,田昭绫不甚恶意的猜想:或许目的地就是警察局也说不定呢,毕竟松田阵平可是正义的伙伴一方的人,他现在满打满算也不是什么值得放在阳光底下的身份。
况且自己刚刚又那么拒绝。
“我不会讨厌你的。”
好像被预知到了,田昭绫的想法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截断。
汹涌在他内心的恶意的黑泥褪去,松田阵平随便的一句话宛如火把,顺着尾句熊熊燃烧起来,“就算你一声不吭的消失、莫名其妙的受伤、又狠心的拒绝我,我也不会讨厌你的。”
不要再说了。
“其实我还挺开心的,你这家伙真是福大命大,暗地里遭遇了那样的事情还能好端端的在这里站着。我很佩服你,你的心理素质真的很强大。”
田昭绫猛地顿住。
咖啡店的门扉被推开会有风铃的叮当声,研究员这才恍然惊觉,臭脸警察把他带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咖啡店里。
噩梦似乎席卷而来了。
完全没有一点点因为时间就褪色的模样。
“看样子你还记得啊。”
松田阵平把他脸上的细微表情尽收眼里,“你就是在这里把我第一次甩掉的。”
链子的拉扯感加大,田昭绫被迫再次踏入此地。松田阵平抬手叫了两杯蓝山咖啡,不知是报复还是其他原因,坐下的位置完美符合了记忆中的模样。靠着窗、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匆匆推门而入点餐的人。
瓷杯和银勺碰撞发出奇妙的声响,松田阵平往他的咖啡里加了三块糖,唤回了他的神志。
“如果是断绝关系,那就来的彻底一点吧,从最开始到…啊,就到现在吧。”
田昭绫以为自己幻听,“……什么?”
松田阵平墨镜底下的眼睛情绪不明,他再次重复了自己说过的话,接着屈指敲敲桌面,“…很正常的吧?告白失败了就是会这样,防止尴尬也好保持距离感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把我们之间的纠葛整理清楚,然后在这里说再见吧。”
“等等,”田昭绫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但是…呃,我的意思是、”
松田阵平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想问朋友都做不了了吗?”
见对方点头,松田阵平又收敛了笑容,“你该知道我的秉性的,也是因为这样你才不愿意在那天睁开眼睛。”他点了点嘴唇,“你醒着、却在装睡,演技很烂噢,但是我心情好,所以放你一马。”
“你知道我的性格才不想面对,对朋友生有越界感情,还被拒绝,你认为我会继续保持这样奇怪的心情多久?”
松田阵平搅拌着自己面前的咖啡,他们都没有动自己面前的咖啡一口。
田昭绫已完全僵住,从他第一次自杀开始后,他已经很少有这种完全不敢做出任何行动回答的恐惧了。
“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呢。”
松田阵平叹气,他的手从咖啡瓷杯上移开,轻轻放在田昭绫的头顶,却又保持着一点距离,没有真实的触碰上。
“我明明是想让你感到解脱、才这样呢,田昭、绫。”
田昭绫只是沉默。
-
哈哈。
说实话,真让人恶心。
好烂的一笔糊涂账。
事到如今,他对任何亲近的人都已经不能够用简单的情谊来解释。从科学角度来说,任何一个人如果付出巨大的代价去挽回另一个人,是有很大概率爱上那个人了。可他想救的人那么多,难道他每个都爱上了吗?那也太无厘头了。
只是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松田阵平真的离开他、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他承认在那瞬间产生了想要杀了这个人好确保永远留下来的可能性的想法。
不能、不准、不允许、禁止。
连选项都不可以有,因为他的牺牲是惨痛的,如果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放过,那他所作所为不就像跳梁小丑一样可笑了吗?
凭什么啊。
不甘心是他有这样的遭遇,明明之前从没有萌生的想法,此刻却像蓬勃生长的大树一样不可遏制。让他坐在松田阵平的面前都手指紧攥,渗出红丝,青筋爆出。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他的手,轻轻呼出口气。
田昭绫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东西,很快稳住情绪,垂眼思考了一下,开始敲击沉默不语的系统究竟是怎么回事。
“疑惑什么,无论是人妖还是普通正常人都会生病的。”
松田阵平看起来完全没了刚刚一副气势汹汹要断绝关系的模样,神情复杂的看着田昭绫,狠狠地揉几下他的脑袋把他面前冷却的蓝山咖啡移开。
“我刚刚说的那些全都是屁话,除了我不会讨厌你那一句,其他都是假的。”
秀色可餐的轻食恰到好处的被服务员呈到他们面前,看起来能够刚好填饱一个人的肚子的份量。松田阵平看着他,隔着墨镜对视让田昭绫看不清他所说是否真心实意,松田阵平说话直来直往,攻势又快,根本不给他反抗回合的机会。
节节败退,竟是什么都暴露出来了。
“现在先填饱肚子,然后我们去看医生。”
墨镜被他摘了下来,他的眼睛和从前一模一样,什么情绪都看的一清二楚,不过似乎比之前多了些从容不迫?
“虽然被你捆绑起来也不错,不过我呢,还是希望你健康开心,长命百岁啊。”
田昭绫终于笑了。
“说归说,你可不要诅咒我。”
-
“病根”似乎是从第一次自杀开始的。
三杉东恩说他是最完美的继承者,也是新生的“他”。
这是一句诅咒。
这或许就是诱发的病因。
被层层叠叠的原因覆盖,埋没,被公义、被同伴即将到来的末路,被各式各样的事由遮盖起来,终于在什么都没有的此刻显露出来。
他不可以这样,这都是他自愿的。
可是真的好痛苦。
他一点都不想被这样对待,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被伤害是他活该的吗?
说出来、分享出来,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他会不知道吗?
但是后果呢?结果呢?谁来给他这样的勇气,谁给他支付可能会有的代价?他除了自己还有谁能牺牲?
他起码还能复活,其他人死了可是真的就死了。
这么说来也稳赚不亏吧。
可是他一点都不想死。
一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