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后的田昭同学状态很奇怪。
在短暂的出借自己的手机、并且很快拿回来后,诸伏景光看着对他露出个笑容便表示自己要去应付琴酒,和赤井秀一一起离开的友人背影,难得生出些怪异的想法。
手机重新入手的触感似乎还带着他人的体温,诸伏景光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已经戒掉了频繁使用手机和他人联系的习惯,所以他的手机看起来和刚买的一样新,从外观上来看,和他刚买时没什么区别。虽然可能会被当成不信任,但蓝眼黑发的年轻狙击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联系记录。
看不到。
最新的通话记录已经被删掉了。
诸伏景光平静的收回手机,深呼吸一口气。
“......”说不出来的挫败感。
看来如果想继续维持这段关系的话,他还有待努力啊。起码把信任度赚回来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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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景光的人生应该怎么说呢。
说不幸的话,某种意义上他还是很幸运的。由于父母那起凶案就发生在眼前的缘故,年幼的他很长一段时间心因性失声,又和兄长诸伏高明分别两地,导致他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甚至频繁的通过梦的形式回到那噩梦的一天,只能一个人孤单的深陷在阴影中探索这个对他来说有些狰狞恐怖的世界。
但其实他也是幸运的,特别通常能吸引到特别的人,就像怪胎和怪胎总是堆在一起做朋友。
他和降谷零,一个不讲话的小哑巴,一个肤色发色都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的混血儿。在众人眼中搭伙成好朋友,互相帮助扶持到长大,似乎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警校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一段时间,虽然只有短短不到半年,但他不止亲手逮捕了杀害他父母的凶手、给过去被伤害的年幼的自己报仇,还认识了其他几个性格各异,无论是在任何领域都一定会闪闪发光的朋友、同期、能信任交付后背的伙伴,都说人之相遇难逢知己,所以也很难定义诸伏景光的人生究竟是幸运还是苦难。
太多人的接触都是浮光掠影,诸伏景光童年的记忆让他深刻明白这个道理,也因此格外珍惜遇到的每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人。
相比起降谷零骨子里的那份执着,诸伏景光更擅于用自己的心灵去看这个世界。
他和诸伏高明有过片刻的通讯,对方曾评价他“过于灵慧”“必将慧极必伤”,用那独特的语气告诉他,适当的“蒙蔽”自己对世界的窗口,或许是很不错的选择。
他的兄长受过东方文化古韵的熏陶,经常会说一些于他而言需要时间才能明白的道理,他翻过词典,那些对诸伏景光来说晦涩难言的“语言”,往往到最后都成了既定的预言,并且在最后一刻成为他记起来即会大彻大悟的东西。
警校毕业那年,他收到了来自警视厅公安部的橄榄枝,邀请他加入【特别调查】一个身处黑暗中盘踞在国家头顶的暗黑组织。从小受到熏陶,拥有着一腔热忱之心的诸伏景光答应了。
卧底培训的时间不长,教导他的教官同样对着他说了和他兄长评价一般无二的东西。
“景光你啊......要学会自欺欺人才行。”
教官是一个上了年纪,和鬼冢八藏差不多大的男人,也是指导诸伏景光一切行动的最高线人,“这样的心性很好,但是对你现在的任务来说,可能是一把会刺痛你的利刃。”
“你必须要学会武装起自己的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铭记最初的誓言,要有一条路走到黑、即便终点是死路的坚韧心性,也要记得死亡不会是最好的逃避手段。”
诸伏景光不明白,“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必要时,他甚至能做到为了一样身处黑暗的同僚、身后的国家坦然赴死的准备。
教导他的教官摇摇头,“不,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没有准备好。”
——他这是被小看了吗?
时间回到现在,诸伏景光看着自己手机上新收到的短信,来自于组织内部代号成员“GIN”的指令,字数不多也不长,几秒就可以看完的东西,他已经盯着看了有五分钟。
诸伏高明的话和教官遗憾的劝诫交织出现在他的脑海,最后是幼驯染堪称态度激烈的否定和回避。
诸伏景光想起他曾经和诸伏高明讨论过自己的幼驯染降谷零,他那对世间一切态度模糊的兄长头一次对什么人表达出了欣赏,并且很果断的评价降谷零是一个“快刀斩乱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人。
降谷零从小就比他能更快的看清一些东西,此刻诸伏景光看着收到的来信,不由得喃喃自语。
“Zero你啊...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吧。”
GIN:
【找到叛徒0314,格杀勿论。】
教官的话再一次浮现:【“景光你啊,要学会自欺欺人才行。”】
这也是一种对自我的保护。
阵营立场是一个能够随意左右他人行动的东西,或许早在他确认认出往昔同期身份的同时,化名为安室透的幼驯染就比他早一步想到了未来会有的情况。
他一直都这么敏锐、果决,也比诸伏景光更冷漠无情。
距离0314被派去英国,回来后又突然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天。卧底多有不便,随时联系好友都成了奢侈,在没有被嘱咐的情况下,诸伏景光不会随意联系安室透和田昭绫,只在组织下发任务的同时收集关于两个人的情报,确保两个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安全的活跃着。
卧底生活让诸伏景光手上沾染了不少血污,先前他倚靠着同样卧底在组织的安室透支撑自己,现在他抓着死而复生的旧友维持还算平稳的现状。
但这些都被一封短短的信件打破了。据他收集到的情报来看,0314从英国归来复命的那天不明缘由的袭击了高级代号成员‘伏特加’,并且负伤逃走。
同时,组织藏匿于警方内部、以及涉及诸多行业的成员身份也被依次暴露。
静默对弈的一方突然掀棋盘而起,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表面上的混乱,还有暗地里的波涛汹涌。诸伏景光一直在等待,尽管他心跳的不正常,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按捺住冲动等待。
结果就是他收到了这么一封短信。
蓝眼黑发的狙击手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里盘算。
一切还没有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虽然不知道田昭绫这么做的原因,诸伏景光还是用尽可能最好的方向去预想:他必须比组织的人更快找到他的下落,保护起来是一回事,问清楚到底在做什么也是一回事。
这太冒险了,0314在组织中的地位也只是比较靠近内层的位置,根本不清楚和这样的庞然大物对上会有什么后果。
在这样的情形下掀桌根本不是明智的行为、起码在时间上来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他这一举动,不只是扰乱了组织,还同样打了准备徐徐图之的警方一个措手不及。诸伏景光一边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利去全力追踪对方的下落,一边心想自己找到对方的时候一定要狠狠教训他。
——无论什么。一切做法都应基于安全下!
警视厅的线人那边头一次效率这么快,在诸伏景光联络不到半小时,就有了结果。
诸伏景光记下发过来的位置,销毁短信和记录。人流中的狙击手背起他那欣长的琴盒,融入人群中,就像是鱼儿汇入大海一般不见踪迹。
想找到他的也不只是组织的人,警方同样在找他的行踪,就连FBI那边也是——这些都是安室透目前收集到的信息,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些混乱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眼下有比这更重要的事、那就是目前为止和他一直呆在一起目的不明的朗姆。
在查明安室透确实和无头男尸凶杀案毫无关联后,他们两个人就从警署离开,还想对朗姆说什么的工藤新一被折返的工藤优作一边道歉打扰两人一边带走,安室透松了口气的同时观察朗姆的个人情况,竟然没什么波动。
他们回到了酒店,期间得知0314不明原因袭击了代号成员的消息也只是安室透一个人表达了惊讶,朗姆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们的房间不在一处,安室透入侵酒店的监控器,没有看到朗姆有开门出来的动作。
太安静了。
联想到两个人堪称默契的换装,安室透不由得以最低限度的恶意揣测到——这是否是两个人计划好的呢?
不过这么计划是为了什么目的?能得到什么呢?
抛却两个人的身份立场来解析,在这混乱中明面上是红方获利,反而组织这边算得上是严重的成员内讧。可如果是另一层方面来看,这样的影响对于组织来说也确实不痛不痒,因此有所动作的大多有他们这样的卧底——从中牟利或更进一步窃取情报——是在清扫内鬼?
安室透选择了继续观察朗姆这边的动向,另一边的有诸伏景光看着,他其实没那么担心。
......
等等、
“hiro!?”
...完全可以串联起来。
那相似的面容必定会引起他那脾性温良的幼驯染注意力,进一步调查...漏洞太多,伪装也拙劣,再加上他这边朗姆的面容很容易让人联系到0314,也会给人一种0314在自己这里的错觉
他太了解诸伏景光了,如果在已经产生了“0314就是死而复生的好友”这种坚定不移的念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诸伏景光肯定会比更多人想最先找到0314的下落。
——朗姆的目标是hiro!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是诸伏景光?他甚至还没有晋升成代号成员!预备役代号成员多如牛毛,他只是其中最有潜力的一个狙击手,如果只是为了揪出近日任务频频碰壁的源头!也不用这么大费干戈!!
可恶!一定是他哪里有遗漏的情报!!!
安室透锤了一下桌子,想清楚其中门道的他感到如坐针毡,生怕下一秒就收到来自琴酒的关于“绿川光”这个成员的追杀令。感性头一次冲破了理性的壁垒,让安室透有了冲出去逼问朗姆到底想对诸伏景光做什么的想法。
但是,
不行。
要冷静。
类似的情况你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每次你都能处理的很好不是吗?
降谷零,你可以。
安室透深呼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联系“绿川光”,指针每分每秒的移动,象征着时间的流逝,而他的电话也不出所料的没有一通被接住。
忙音、忙音、还是忙音,不被接通的电话,机械的女声在手机里平板的道歉。
安室透捏紧手机,有种再一次即将面对和什么重要的人分离的错觉。对于田昭绫极致的愧疚也是在意的一种,这让安室透没有那么刻意的针对暂且没表现出威胁的相像之人...但他没想到自己面对诸伏景光时没那么严厉的叫醒他面对好友已经死去的现实的温柔,现在会成为即将在诸伏景光头顶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得罪人也好、恶意揣测命运安排也好、否认身份的人也好,都是他...为什么不能冲着他来呢?
如果真的有神在看着这一切!
为什么每次命运都在这针对他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就像是在映照安室透平静表面下流动激荡的岩浆般的内心,没有被接通的电话被另一个来电提示覆盖,备注是【朗姆】。
他机质的接通,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却不是他那熟悉的嘶哑难听的声音,而是另一个被变声器刻意重重伪装,像男像女像幼童的无法理解的声音。
【“安室透,人偶在你那边吧?”】
安室透抬起头,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容平静。
人偶?
“朗姆”不是就在他房间的正对面吗?也并不是没有交流过,为什么要这么伪装?
...不,换一种想法吧。安室透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静。
或许他面对的一直都不是真正的“朗姆”,而是朗姆本人放给外界的一个烟雾弹、挡箭牌,测试用的工具。
真正的朗姆——是这个在给他打电话的人,幕后之人。
【“除掉他,不论死活,不计一切代价回收人偶。”】
那么他一直面对的那个人是谁。
安室透脑子里的声音安静了一瞬间。
“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