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魏文尧别过头去,假装摸了一下前额,趁机把眼泪拭去,
“君王赐婚,臣也不得不婚。”
殷策想说什么,只拍了拍魏文尧的肩膀。
“魏将军,那是陛下……”最终他还是劝道。
“那他是什么意思?”大约是酒喝多了,魏文尧嘴上也没了门把,“他是不打算找了吗?”
殷策欲言又止:“魏将军,陛下会换人找……”
他只是不让你找了而已。
毕竟魏文尧如果找到叶小姐,他恐怕是不大愿意让陛下知道的。
玛西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呆呆地听着,努力理解中。
叶流心大概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只能装傻吃菜中。
魏文尧吸了一下鼻子,这下也不藏着,以手掌擦了一下眼睛。
“我如果找到娇娇,不会藏着,他是陛下,娇娇是他的妃子,我只是替娇娇不值得……”
“陛下对叶小姐,是真心的。”殷策劝魏文尧,“他给你赐婚,也是不想将军再在这里空耗下去而已。”
“凭什么我就得成婚?”魏文尧越说越不敬,“凭什么他就可以继续找她,等她?”
殷策劝也不好劝了,只能加入叶流心的吃菜大军。
冷不丁,两人的筷子差点打架。
殷策看了叶流心一眼,顿时就笑了。
“这位夫人,倒是很像我一位故人。”
叶流心心砰砰跳两下,装作不懂,天真地问:“什么故人?”
“我也觉得她像,只是长得不像。”魏文尧顿时来了兴趣,“不知道哪里像,就觉得很像,对吧?”
玛西,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
只剩下叶流心额上三道汗。
不能留了,尊的不能留了。
她趁机提出想要假扮成士兵离开的要求。
魏文尧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没事,这点小事,反正我也要走了,能帮就帮吧。”他是真的心灰意冷。
一顿饭吃到了深夜。
几人分开后,叶流心正要进自己的房间,殷策突然在自己院门前站住,回过头来。
“夫人,你一个人住?”
阔怕!
殷策明明是个不爱动脑筋的愣头青,但此刻叶流心却觉得他这三年长了不少脑子。
正巧玛西要去隔壁房间,她一把抓住他,就把他拖向自己的房间。
二话不说,就关上了门。
“郡主……”玛西不解。
“嘘——”叶流心比了一下口型,转身就吹了灯,然后拉着玛西坐到了床榻之上。
她朝外面指了指。
今夜月光甚亮,清晰地照出了窗外的人影。
殷策,没有走,他反而折回来了。
玛西不由得抓住了后腰的刀。
他感觉到了威胁。
叶流心按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殷策的身影,渐渐离开了。
“郡……”玛西正要问什么,叶流心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她凑到玛西耳边,拢住手,确保无人能听到他们说话:“他没走……”
玛西后背发麻。
黑暗中看不清叶流心的脸,他只听到她的声音,感觉到她的气息顺着他的耳廓流动,然后钻到他的衣领里。
但更让他僵硬的,是那个人没有走。
他没走,他为什么不走?
他为什么那样盯着郡主看?
心中的猜测一再冒头,玛西一再把它压下去,逼迫自己不要多想。
“玛西,我们明日便走。”叶流心对他道,“我们尽快去南边,如果可以,我们便出海,总能去到别的地方生活。”
“嗯。”玛西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什么都不用想就对了。
只要郡主还在身边就对了。
只要郡主,想要和他在一起就对了。
这一夜,叶流心躺在床上,玛西睡在地上,两人大约都没有怎么睡着。
第二日,魏文尧果然带到了两套士兵衣服,“后日,便有一队兵要调去邡州,你们二人可混入其中离开。”
玛西和叶流心谢过魏文尧,便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他的。
魏文尧大约没想到两人竟然还想要报答。
毕竟他帮人也是率性而为,没什么其他心思。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两人:“若说真有什么我想要求的,就是……”
他立即转身朝外面走去。
不多时便归来,手中拿着一卷画。
“我想问问二位,在戎夷部落那边,有没有见过此人。”
他展开了画卷。
叶流心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玛西,浑身都绷了起来。
画卷上,是一名女子。
玛西在看着画上女子的容貌,而叶流心看着画卷之下的印章。
是……这,竟然是江羿画的。
“她是谁?”玛西问,声调都有些变了。
“是我们陛下的妃子。”魏文尧也看着画卷,目光中夹杂着厚重的难以舍弃的情愫,“三年前,你们那边入侵,她……不见了。”
“如何不见了?”玛西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飘。
他不擅长骗人,不擅长说谎伪装。
他都不懂他以什么勇气还在这里说话。
“蒙州被困,突围的时候,不见了……”魏文尧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们,有没有见过她?”
就算知道希望渺茫,但他总是无法放弃。
当初他跟着叶家过来,收复城池之后,在尸堆里找了整整一个多月。
那时候天冷,尸体腐臭得慢。
所有人都没有放弃过。
也包括江羿……
魏文尧从前对他很是轻蔑,认定他对叶流心并没有几分真心,比不得自己。
可自那之后,他心中已然不服,但总是少了几分底气。
腊月过去,春日即来,不少尸体都开始腐坏,恶臭飘荡。
但江羿总是在乱葬岗徘徊。
有一次他似乎在泥里看到一身类似的袍子,他当即徒手去挖,魏文尧赶过去的时候,看到他十指都挖得鲜血淋漓。
那确实是江羿的衣袍。
据说当时娇娇突围时,就穿着那身衣服。
但江羿挖出了袍子之下的尸骨,怔怔地看了半晌,只说了三个字:“不是她……”
正因为如此。
三年过去,无论是江羿也好,魏文尧也好,都不信叶流心真的没了。
但江羿自此之后很快便离开了,只有魏文尧还留在边关……
半年后,江羿差殷策送了这幅画过来。
殷策便也留在了这边,和魏文尧抬头不见低头见,鼻子眼睛不对付起来。
现如今,江羿登基。
他给他赐了婚,令他不日便回去完婚。
魏文尧不甘心……
就算知道叶流心这辈子注定不属于他,但他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