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羿是抱着叶流心入梦的。
梦里他见到了久违的提灯女子，她坐到他身边，将脸靠在了他的胸口，让他心口长出的藤蔓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
江羿抬手，缓缓掀开了她的面纱。
她抬起眼，是熟悉的眼睛，熟悉的面容。
既带着柔情，又带着疏离：“江羿，是我……”
是她，一直都是她……
是他一直放不下的那个女人，叶流心。
……
江羿睁开了眼，入耳是远方混乱的喧闹。
“娇娇！”他发现手臂中空空如也。
“我在。”有声音从一旁传来。
江羿想起身，却发现身体竟然没有一丝力气，像被什么禁锢住一般无法动弹。
他只能转过头去，随着声音寻找叶流心。
叶流心就在他身旁不远处。
“孤是怎么了……”他才初醒，还不太清楚……
“解药会有一些……”叶流心在思索怎么表达副作用这个词，“会有一些别的作用，殿下行事之后，会有十二个时辰，无法动弹。”
“不过不用太担心，殿下身上的毒是解了，以后都无需再为此烦恼。”
外面依然是漆黑的夜，但江羿但隐隐看得到天那头的火光。
这喧嚣与哭喊……是城门，破了吗……
他还看到了叶流心，正把他的衣袍穿到身上。
“娇娇，你做什么？”江羿心中骇然。
叶流心将头发束冠。
“进来。”
有陌生人应声入门。
看起来像是佟将军那边的人。
叶流心走过来，神色淡然地摸出了一封信，塞到了江羿的怀中。
“王爷，这是你曾经给娇娇的血书，娇娇以后，用不上它了……”
还给你……
她叫他王爷。
江羿目眦欲裂：“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倒想问你要做什么，”叶流心轻笑一声，“殿下的人，今夜之后就会将娇娇强行送走，殿下以为，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她突然向他发出邀约，那恐怕现在，她早已被送出了城。
所以，叶流心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说：“江羿，我不许你那样做，我不许你抛下我，去送死。”
“从今往后，你我互不相欠。”
戎夷今夜就会攻城，叶流心早打定主意，如果他和她注定只能走一个人，那她选择留下来。
而现在，城破了。
叶流心取下一根黑色的绸带，蒙到了江羿的双眼上。
佟将军的人上前。
“殿下，得罪了。”
……
战火烧了半个蒙州城。
似七年前那般惨烈，却又比七年前更甚。
江羿听得到声音，刀兵声、马嘶声、哭喊声、尖叫声……和七年的噩梦中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他颠簸着，无能为力，再也拿不起战刀，苟且着从这里逃离。
叶流心是觉得他敌不过贺楼纳墨吗？
不止是她，蒙州将士们，都认定了他会如七年前那般，惨败险死。
可是七年前、七年前分明是因为父皇他……
“殿下！”突然，江羿听到了殷策的声音，“殿下如何了？”
“无大碍，”佟将军的人似松了一口大气，“我将殿下交予你，你顺着此道走，很快会与岚州那边驻军汇合。”
岚州更靠里一些，目前还未被攻破。
贺楼纳墨调了所有兵力攻打蒙州，岚州便暂时安全。
待到江羿在岚州稍作休整，叶将军也差不多能赶到了。
对的，五州将领都有个共识——叶将军到来之前，不许太子殿下出一丁点儿差池！
殷策带江羿离开。
江羿听得佟将军的人走了。
便对殷策道：“你将孤脸上的绸带取了。”
只是取绸带而已。
殷策也听说殿下接下来近一天都动弹不得。
他便大大咧咧上前去取绸带。
没想到刚把带子扯下来，腰上带过风。
殷策的刀，已经到了江羿手中。
“取一匹马下来，”刀放在了殷策的脖子上。
殷策呆住了。
“殿、殿下……”听说那解药很是强悍，男人服用行事后，十二时辰都浑身无力。
可现在殿下……
殷策看得到江羿的手有些发抖，他是强行运气。
“殿下，城已经破了。”殷策要哭了，“殿下莫辜负了太子妃的心意。”
“取马。”江羿咬牙，“殷策，别逼我杀你。”
殷策哭兮兮地去取了马。
不是因为害怕江羿杀人，而是因为，因为心里太苦了……
觉得殿下和太子妃之间太苦了。
他哭着扶江羿上马，他能感觉到，殿下几乎立都立不住，但他还是要回去。
他要回去找他的太子妃……
……
火光冲天。
叶流心拿一柄长枪，一连撂倒数名戎夷士兵之后，遇上了一个人。
他们双双立于马上，彼此隔着火，打量对方。
对面的男人，年纪轻轻，身材高大威猛，古铜色的脸庞上，五官深邃立体，浓眉朗目。
“你是谁？”他问，口音有些重，“你不是江羿。”
远远看着穿了尊贵的华服，头带玉冠，身手了得，近了却发现不是。
“他”蒙着面，但还是看得出，应当是一名女子。
叶流心不答他的话，双腿一夹马肚子，朝着他就杀了过去。
“自不量力。”男人轻嗤。
若对方是江羿，他还稍稍当一回事，可看着她那纤弱的小身板……都不够他一刀对穿的。
叶流心闪了过来，男人一提缰绳，侧身避开，一刀劈向她的脖子。
叶流心后仰，避开杀招，然而刀风，却斩到了她的耳发上。
吹毛立断的宝刀，当即割断了蒙面的一角。
面巾从脸上滑落。
男人正欲再补一刀，却在看她的脸庞时，瞳孔猛地一缩。
“你、你是……郡……”
叶流心猛地一个回马枪：“我是你爹！”
语毕，一枪把男人捅了个对穿！
“王！”有戎夷将士惊呼。
“杀了她！”
“杀了那个女人！”
“她伤到了王！”
怒吼声冲破夜空。
……
江羿赶回去的时候，只遥看到烧得通红的城门。
叶流心，如同流星一般骑着马冲出城门。
身后，缀着一长串喊打喊杀的戎夷士兵。
那是他的娇娇，哪怕远到小小的蚂蚁那点大，他也绝不会认错。
他再定睛一看，几乎目裂。
叶流心的后背上，已经中了数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