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拦她了。
拦也没有意义了……
叶流心长驱直入，身后还紧紧跟着同样心急如焚的皇上。
江羿静静躺在榻上，一张脸白得如同腊月里的雪。
叶流心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白。
没有生命力的白。
哪怕是记忆里，原主从死人堆里将他拉出来的时候，也没看到过。
但还轮不到她哭，皇上先崩溃了。
“羿儿！”
皇上径直在往床边一趴，坐到了地上。
他老父亲的眼泪哗啦一下决堤。
“都是父皇的错！是父皇的错！”他哭得撕心裂肺，“父皇不该，都是父皇不该啊……”
“陛下！”
叶流心猛地喝道。
皇上一收声，就看到叶流心，从怀里掏出了一粒红红的丹药，“陛下，娇娇这里有……”
皇上愣了一刹，反应过来了什么，马上让到一边。
“快！快！快喂给他！”
叶流心拿着丹药，想喂给江羿，可他牙关紧咬。
屋子里血腥味弥漫，她心跳得好快。
手指触到江羿的脸，他的脸光洁平滑，皮肤冰冷。
叶流心见过太多这样的脸，人之将死时的脸……
“你不知道用嘴喂啊！”皇上看得心急跺脚。
叶流心也不废话，把药一含，就俯身下去。
江羿的唇，她碰过很多次。
每一次，她教他如何温柔，如何缱绻，如果怜惜他，他总是学不会……
可是现在，他躺在这里，像一具假的躯壳，任由她摆布。
叶流心闭上眼，眼角似有什么润泽。
她也会哭吗？
她也配拥有真正的眼泪吗……
她以舌软化他，最终一点点，把丹药，推到了他的口中。
“羿儿！羿儿！”殷贵妃得了消息赶来，冲入房门，便看到叶流心俯在江羿身上。
她不由大怒，“到这个时候，你这女儿还……”
皇上大袖一挥：“赶出去！”
于是，殷贵妃被赶出去了。
“没有朕的命令，殷贵妃及无关人等，不得靠近这里！”
回过头来，叶流心已经起身。
她握住了江羿的手。
皇上转眼仓皇而又无助：“娇娇，你便替朕在这里看着，你替朕看着，他最听你的话，你叫他不走，他是不会走的。”
叶流心默默点头。
把江羿的手交给太医。
太医一刻也不错地把脉。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才终于松开了手，额上的汗混着地上的尘土。
“启禀陛下，王爷的脉象，比先前强了些许，臣等必肝脑涂地，以保王爷安然……”
“就是没事的意思了吗？”皇上问。
他现在需要确切答案。
太医不敢打包票：“这、这……”
“说！”
“臣等会竭尽全力……”
皇上，懂了。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朕的羿儿若是有什么长短，尔等尽数给他陪葬。”
……
叶流心与太医一同看护。
等到晚间时刻，江羿的情况似乎又乐观了些许。
她便得了个空，终于去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回来。
“叶小姐。”太医见她回来，有些焦急，“王爷刚刚出了声，似在叫你。”
叶流心匆匆而入。
来到床边，只见江羿紧紧拧着眉，神似痛苦，微微张口：“娇娇……”
他声音太小，仿佛只是在重重呼气。
叶流心立即坐下，握住了他的手，“王爷，娇娇在，娇娇在这里。”
太医端了药过来，叶流心便以口渡喂他。
药很苦。
他不怎么吞得下去，但叶流心耐心，她一点点地喂，喂一点哄一点：“江羿，江羿你吞一点，只吞一点点，你乖……”
一小碗，要喂上半个时辰。
看得一旁的太医都暗暗擦汗。
她与太医轮流看护。
整整两天都没有离开过这间房间。
第三日，军营里堪称外伤圣手的军医为江羿伤口换药，确认已经止血，但伤口竟有溃烂之势。
无他法，只能剜肉。
江羿虽然昏迷，但尚有知觉，军医先让叶流心喂了他麻沸散，再命人按住他手脚，防止他挣扎。
也不知是心口肉实在太痛，还是药效不佳。
江羿中途痛到不能自己，几欲挣扎起身，只喊叶流心：“娇娇！娇娇！”
叶流心只能同别人一起按住他。
“王爷，王爷忍一忍……”
到了晚间，他便发了高烧。
也终于开始说话。
但满口胡话。
“娇娇，现在是几日了……”他转过头问叶流心，睁开眼，眼中却一片漆黑，烛光中映不出她的身影，
“娇娇，冬月到没有……”
“还没有，王爷。”叶流心温柔地回答他，“还很早。”
“娇娇，冬月是不是到了……”他总是问重复的话。
“什么时候到……”
“还很早，很早很早，王爷不用担心。”叶流心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回答。
“冬月到了，等我……”
有时候，又会叫她的名字。
“叶流心，你为何要骗我……为何骗本王……”
“没有的，娇娇没有骗王爷。”每到这时候，叶流心的回答里便多了一份哄。
但是江羿不会轻易相信。
“你一直骗我，蒙州、回京城，你一直骗我……所有人都骗本王……”
“如果要骗，你就一直骗……”他捏着她的手，像抓着溺水前的那根无望的稻草，“娇娇，你要一直骗我……”
有时候，他又像混淆了如今和儿时的经历。
“娇娇，你手臂有没有受伤……你给我看一看，你手臂有没有伤……”
“我没有，王爷，我一点点伤都没有受。”叶流心回答他，她真的捞起袖子，给他看手臂，“你看，我没有受伤……”
江羿看不见。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竟眼眶湿润。
叶流心再看他，只见泪从他眼角滑落，“叶流心，若是我能活下来，你也就不会背叛我了，对不对？”
叶流心唇轻嚅，不觉出声：“江羿……”
“你当时可以推开我的，对不对？”她终于问出这些天萦绕在心底的话。
他可以推开她的，可以带着她避开暗箭的。
但他故意调转了他们的位置。
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博这一次。
如同他五岁时那般，他要博他想要夺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