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寅时,将军府,长缨院。
叶流心的闺房内,轻纱暖帐中,传来男人低沉且重缓的呼吸声。
……他抓住了那只作乱犯上的柔荑。
纤长的手指软软地搭在他的掌心中,好似被抽干了力,摆出任君采撷的柔媚娇软之姿。
但男人知道,他不能放松警惕。
方才,不过是一个不察,这手竟然探入了他的衣襟,若不是他反应迅速,及时抓住了它,恐怕它已经摸到了……
这般想着,他捏着这只手的力度不由得重了些许。
“嗯……”身旁的叶流心蹙着眉,发出了不满的哼哼声,“疼……”
这声音甜甜的,带着桂花味儿,让他脑海里不自觉就浮现了七夕那夜里,转糖饼摊上,那蜜棕色的糖液。
简简单单两个字,像在他心里勾勒出逶迤的画……
男人的手,不觉就松了……
然而那小手却忽的反客为主,手指勾住了他的指缝,又把牢牢地拴住不放。
须臾,他便透过窗外依稀的月光,看得清她唇角慢慢漾一个浅浅的弧度。
“我的……”她嘟囔着,神色似满足。
鬼使神差,他竟然开口:“……你的什么?”
“我的……”她还是重复这两个字,虽能听得清,但毕竟是梦呓,又带着含含糊糊的娇憨。
末了几个字,却只看她红唇嚅嚅,听不甚清楚了……
嘟嘟囔囔的,断断续续说,又总说不明白。
不知是不是云层遮了月,窗外那点依稀的光,又隐去了。
男人便只连辩形都做不到了。
黑暗中,软软糯糯的呓语,时来,时隐,像夏日里荷塘上那只调皮的蜻蜓,偶尔将池面点出涟漪,偶尔又去挑弄尖尖荷角。
薄如蝉翼的翅膀轻轻扇动,搅出了碧波的痒意,又事不关己。
如此可恨。
他不得已,只能悄悄凑近了她,想听清她的话,又不想惊动了什么……
……明明,他已经点了她的睡穴。
或许,自己害怕惊动的,不是眼前的女子,而是蛰伏在暗黑深处的……困兽。
慢慢的,他能感觉到她温热地呼吸暖暖触在他的脸庞,又顺着他的靠近,触到他的鬓角,耳廓……
忽的,毫无预兆一般,耳垂触到了什么温软之物。
男人一怔,正待抽离,女子的唇忽的张开,含住了他的耳垂。
帐中的呼吸,仿佛乱了。
明明是平行的两股气息,瞬间就纠缠交织在了一起。
男人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挣脱了出来的。
只是待他心绪稍稍平稳之后,方才细细回想起那啜吮的力度,贝齿轻咬的酥痛,还有……
自己耳朵如今滚烫的温度。
然后,他清晰地听到了叶流心满足的咂嘴:“我的糖炒板栗……”
男人怔忪。
糖炒板栗?
月光又绰绰约约地透了进来。
正巧照在女子熟睡而乖巧的面容之上。
她唇角的弧度比方才更大了些,转而又微微张开,粉色的舌尖伸出来,俏皮又憨憨地在唇瓣上舔了舔。
唇上珠光润泽,瞬间便像镀了一层蜜。
……男人闭上了眼。
不能再看了,他会每晚上过来,也是情非得已。
他面色重新冷了下来,呼吸也渐渐平缓。
没有什么心尖宠,没有什么深爱女子。
他深知自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他从不信任任何人。
也知道,蒙州之役后的自己,不可能对谁再有心动……
都是假的。
父皇的圣眷,母妃的问候,还有女人的谄媚……
他们,都有各自的目的。
纱帐之内,终于重归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叶流心的手,从男人的掌心滑了下来。
男人许是太疲累了,竟半点也未察觉。
他查明了将军府侍卫换岗的时间,每夜丑时过后才入得叶流心的院落。
每日卯时,在她即将醒来之前,又得匆忙离去。
短短一两个时辰,便是他这一两个月来,每日的全部睡眠时间。
若是身边没有她,他一闭眼,便会重回蒙州城门前,无尽的恶鬼会愤怒哀嚎着要将他拖入地狱……
叶流心,这个女人的身侧,是他如今唯一的魂之安所。
……
【小哥哥,今冬是暖冬……】有女孩清脆的声音雀跃地在他耳畔响起,
【就连外面的雪都是暖的呢。】
一只小手抓住他的手腕,往他手心里放了什么。
【我给你鞠了一捧进屋,你摸摸看,这雪是不是暖的?】
原来,这是雪。
这么暖,还这么软。
连绵不断的雪,落在他的掌心,透过他的指缝,又落在他的心口。
雪化了,从他的心口流淌下去,流淌到了他的腹部,腰上,顺着他肌肉的每一处纹理,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是他此生遇到的,最温柔的雪吧。
最滚烫的雪,也是最旖旎的雪。
他想被这雪淹没,想被它吞噬,想同它融为一体,臣服在它化成的汹涌又缠绵的浪涛里……
但它又是飘忽的,不如意的,不能随心所欲的。
他想它去这处,它偏要流向那处。
也不听他使唤,也不给他个痛快。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渐渐出现一个女人的形象。
这雪,像她……
柔情万种却绵里藏针,风流妩媚却阴晴不定。
他忽的就烦躁起来,这是不同于蒙州噩梦的另一种酷刑。
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流走,为什么不能任他掌控?
他猛然间出手,想要抓住这捧幻化万千的雪。
可是雪却变得愈发变幻莫测。
它带着燥热的风和滚烫的齑粉,抚触着他的身体,却又逃离他的追捕。
男人发了狠,掌风凌厉,誓要抓捕它,为他所用。
但下一秒……
雪也聚成了一团风暴,狠狠地裹住了他。
男人心跳骤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
他,被抓住了。
没有保留的,没有后路的,被抓住了。
像落了悬崖,又被人吊住了脖子,似乎可以活,但也只有死。
他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不能呼吸,不能动弹,浑身的血液都凝聚在了一处。
不!
求生的欲望使得他忽然扬起一掌……
“嗯——”帐中传来男人重重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