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李寻安想出院纯属一时兴起的话,夏薇然的电话,令他下定了决心。
原来,夏薇然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消息,说是黎得荣主持召开集团常委会,讨论新事业领导班子拟任名单,黎得荣提议李寻安担任总裁助理。
事实上,这事不是空穴来风,只是黎得荣的提议遭到了孙周隐晦反对,理由是李寻安患有心脏病,且正在住院中,身体恐无法胜任如此重要的职位。
李寻安听着夏薇然的话,顿时暗暗想起了秦青。秦青患有抑郁症,被黎得荣一手提拔至新事业的领导岗位后,没过几年便一命呜呼,也就给黎得荣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如果夏薇然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属实,集团领导得知自己有心脏病,那么,就不可能提拔自己进入高级领导层,此生的晋升就彻底无望了。
他想到这里,心里尽管有了无限的升职渴望,但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小夏,没有根据的话,你不要瞎传瞎说。还有啊!我没有兴趣往上爬的,上层勾心斗角、口蜜腹剑,我不喜欢那种蝇营狗苟的圈子。我不擅长拉帮结派搞脑子去争权夺利,我喜欢做实事,你明白了吗?以后像这样的小道消息,你不要再讲了,我不想听。”这些话,是他平常性格的反应,说得可谓天衣无缝,却在最后,他忽然加了一句:“我这次生的不是什么大病,是医生夸大了我的病情。哦,对了,我明天就出院了,后天……大后天就来上班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李寻安跟值班医生强烈要求出院。医生的劝阻,护士们异样的眼神,还有文丽的反对,都没让李寻安改变主意。他就这么着急地想出院,文丽没辙,犟不过他,只得替他办出院手续,护士嘀咕了一句:“你老公咋这么古怪的!人家巴不得把医院当疗养院,你们倒好,心律还不齐,病还没完全好勒,就急着要出院了。呵呵,还趁周六,我们主任医生都不在,简直了,你们这是干嘛呀?有你们这么着急出院的吗?”
文丽干笑了一声说:“他就是这种人,在家也一样,倔脾气,不听劝。”
在接下来的两天,李寻安满血复活,一刻不得闲,上午送李文去见吴凤英,下午又把梁心雨“骗”去做心理疏导,同时帮时小敏跟吴凤英预约了时间。李寻安还特别有心,把晏子秋给叫了过来,让时小敏意外地“巧遇”到了晏子秋,而吴凤英则察貌辨色,心领神会地帮时小敏消除了对晏子秋的芥蒂。
时小敏反正在家也无事可做,她无意识地接受了吴凤英的心理疏导之后,接受了晏子秋的邀请,在李寻安的陪同下,先是去参观了观护基地,再又去了一线阳光家园。
令李寻安感到惊讶的却是,眼前的一线家园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一个特教老师和自闭症患儿的踪影,只有墙壁上挂着的绒线毛毯和一些色彩鲜艳夺目的画作,尚可依稀还原曾经人丁兴旺的场面。他一时间没有恍过神来,禁不住问道:“晏老师,孩子呢?杨老师他们去哪了?”
晏老师凄然一笑说:“孩子被有关部门接走了,杨老师去接龙儿还没回来。”他看出了李寻安神色间的哀忧,努力装出一丝的洒脱,摊摊手,“寻安,不关你的事哦!都是我的责任。是我没有吃透政策,没有办全手续,事情闹大了之后吧!我们就谁也没有退路了,暂时就这样啦。以后吧,我想把这里改成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培训中心。那些孩子呀!犯了错后,有很多人就失去继续读书的机会了,我准备开办文化补习班,帮助他们重返学校。嗯,对于不想读书……那种文化功底差,没有心思念书的孩子,我会帮他们学一些求职技术,像汽车修理,像手表维修,像工艺品设计等等。改邪归正的孩子,在社会上生存会很艰难,他们必须掌握一些从业技能,否则没有生路啊!”
一待晏子秋说完,时小敏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问:“你们的话我怎么听不懂的呀?李寻安,什么叫不关你的事?”
李寻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都是我不好!我写了一篇文章,登在了晚报上,没想到引起了一些不可控的反响,就害得晏老师的自闭症儿童学堂开不下去了。”
时小敏“哇”一声叫,连忙捂住嘴巴说:“居然有这种事?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李寻安的内疚,顿时浮现在了脸颊上,
晏子秋尽收眼底,他拍拍李寻安的肩膀,安慰说:“你不用这样!真不关你什么事。其实吧,我跟你说实话。只要我补办手续,我们的阳光家园还是能够开下去的,但我觉得我太累了。”
时小敏说:“我闲着,晏老师,你觉得累,我可以来帮你的。”
晏老师欣喜地说:“那就最好了,我现在就缺帮手了,你能来就最好了。不过话说回来啊!做关爱自闭症儿童的事业,我有点力不从心了,现在就想专做观护基地。我暂时只想把一件事做好。”
时小敏问:“为什么?”
晏子秋说:“说来话长。我简单说,自闭症患儿的家庭,大部分都困难,我愿想能帮就帮他们一把,但没有想到的是,我本将心付青山,奈何青山不容我。”
时小敏说:“听不懂。”
李寻安解释道:“有个患自闭症的孩子,很有数学天赋,晏老师有心想把这个孩子培养成数学家,可孩子的家长……怎么说呢?有点无赖吧!就伤透晏老师他们的心了。”
时小敏将懂不懂,点点头“哦”了一声:“升米恩斗米仇。”
晏子秋说:“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其实啊!找资金来维持阳光家园运作才是真正的难事。我们常说,钱不是万能的,离开钱是万万不能的,这话很有道理啊!我算是知难而退吧!所以说啊!寻安,你一点也不用内疚,现在这样,我反而是高兴的,因为我不再操心这里了,我感到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李寻安说:“晏老师,我记得我们上次同学聚餐,好像听你说起过,麻长河帮你在找赞助的……”
晏子秋摇摇手说:“不提啦不提啦!我刚开始不知道,后来一接触麻同学呀!才发现他是一个难得的好干部。寻安啊!麻同学绝对是我们的楷模,他很有正气,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唉!现在像他这样的领导干部当真是不多了。”他顿了顿,“嗯……想要巴结他的人有很多。他并没有向我介绍任何人,只是带我去他办公室坐了一会。然后,你应该就懂了,好多有钱人闻风而来找我了。那个……给这里投赞助是没有问题的,但他们无一例外,跟我提了一个要求……”
李寻安抢话道:“要求跟麻长河约饭?喝茶喝咖啡都行?”
晏子秋笑道:“看来,你也碰到这样的人了。”
时小敏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晏子秋笑道:“不好!我拿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这些人送上门的钱,可是附带条件的,我不能为了这里不择手段,给你们的麻同学添麻烦,让他难堪可不好。”
李寻安欣慰地说:“记得麻长河跟我说过,他做人坚守底线,晏老师,你的底线也不低。哈哈!麻同学是清流。”
时小敏笑道:“这里难怪开不下去。”她忽然一脸黯然,“我家秦青也是清流,你们都是一路人。”
李寻安和晏子秋禁不住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的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