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谢明楚调李寻安的档案,是得到了黎得荣的授意。复华文化事业的改革步子迈得太过激进,甚至走入了极端的误区,复华八大常委心照不宣,却谁也没有主动向董事会提议来修正改革方案。理由无非是,余民才不愿自扇耳光,黎得荣和孙周则在等着看他如何收场,而谢明楚是不愿站队,她只想置身事外。
黎得荣和孙周早就看破了李寻安在此次改革中的小心思,他们有半年多看余民才笑话的时间。
所谓李寻安的小心思,更可说是李寻安在兼并杂志中一个举动,令黎得荣非常满意。那便是,董事会的改革决议很明确,让《复华文艺》去兼并散乱的集团旗下自主出版的内部刊物,李寻安在“兼并”两字上做足了文章,他把《复华文艺》的刊号改了刊名,创新改版为《复华文化》,刊出的内容既有复华职工的文艺作品,还涵盖有“复华科技”、“复华技术”、“复华管理”等专业论文。正因此,李寻安关停了十几本杂志和二、三级企业的自主出版发行的报纸,但对复华文化的宣传却没有出现断层。
问题在于,李寻安创刊出版发行的《复华文化》并未经董事会审批,而是他充分利用了改革的权力,把“兼并与改革”发挥到了极致,这是黎得荣不能容忍的事。正因此,黎得荣没有干预内刊改革的进程,继续按照既定的改革方案,任由曹永宣布《复华文化》停刊,他把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丢给了余民才。
是秦青的追悼会,令李寻安走进了黎得荣的视线。秦青是黎得荣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对于秦青的死,他深感痛惜。见李寻安以秦青亲属的身份出现在追悼会现场,黎得荣不知道李寻安与秦青到底是什么关系,出于爱屋及乌之心,他要召见李寻安。
在召见之前,黎得荣想了解李寻安的履历,但他不方便直接令助理去调李寻安的档案,也不便找孙周打听,便想到了在集团一贯保持中立的谢明楚,请她出面去调研“李寻安以人为本的改革方略”。
就在黎得荣和凌思远把目光投向李寻安的之际,晴空爆出了一颗惊雷,新事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副总裁、副董事长、副总经理赵超出事了。
原来,秦青在自杀前确实给时小敏写了一封遗书。他在遗书中袒露,公司内部非但人浮于事,还蝇营狗苟,均为了一己私利而弃公司走可持续之路于不顾,他为此感到绝望,唯有以死明志,来抗争人事争斗。
这封遗书,怎可见光?赵超是新事业的二把手,他按照董事会章程,秦青自杀后暂代总裁一职,当即扣下了这封遗书,并下达封口令,不允许任何人向外透露相关于遗书的一切,甚至没有把遗书的事汇报复华集团董事会。而王荟前往时小敏家查找秦青遗物,自然是得到赵超的授权,他唯恐有不利的证据掌握在秦青的手里。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网上都知道秦青有遗书留在人世间了,赵超却偏偏瞒着复华除去秦青之外的七大常委。新事业董事会扣押秦青的遗书,在麻长河看来是多么弱智而又愚蠢的事,但赵超骑虎难下,他为了自保,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掩耳盗铃。
赵超没有向任何领导透露秦青有遗书,连前来调查秦青死因的警方问起,他也一口否认。
正因此,赵超一待警方宣布秦青自杀的结论后,他立即召开新事业临时董事会议,极力主张秦青尽快入土为安,并得以投票通过。也所以,秦青的追悼会才开得如此仓促,而市委和区委领导没有指派代表前来参加追悼会,也就可以理解了。
赵超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但秦青的自杀,免不了要接受警方的调查。时小敏被成彧接到公司,名义上是接受公司领导的安抚和慰问,其实是配合警方问话时小敏。当时小敏告诉大家,秦青患有抑郁症后,赵超大松一口气。果然,警方查到秦青的就医记录,采信了秦青患抑郁症的事实,顺利结案也就不在话下了。只是,赵超低估了警方的侦查能力和办案原则。警方以事实为依据,出具了秦青排除他杀的警情通报,但对秦青自杀一案的调查并没有就此终止,反而是刚刚开始。
对于秦青留遗书的传言,警方问遍新事业内部与秦青自杀前后有接触的所有人,包括成彧和王荟等,他们的口风出奇地一致,均表示不知道有遗书这回事。如此一来,反而加重了警察的怀疑,待获取赵超着急动员董事会成员表决尽快火化秦青的举动后,警察更加感到赵超急于让秦青盖棺定论有蹊跷。尽管警方无权干涉新事业董事会的决定,但警方有权让经侦警察介入进一步调查秦青自杀一案。
当赵超发现经侦警察开始出没公司,他立即有了不祥的预感,自我煎熬了几天,情绪终于崩溃,他选择在假日的最后几天直接投案自首去了。
这是一个闹心的假日!
复华集团董事长会议室灯火通明,黎得荣和凌思远等人均脸无表情,闻讯赵超的自首,让所有参会人措手不及,他们通宵达旦开会的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善后?
当然,如何善后!是善赵超自首的后,与李寻安的兼并改革无关。李寻安的名字,就此被黎得荣和凌思远抛在了脑后。但他们调看李寻安档案的消息,却在集团内部盛传赵超自首的小道消息中传开了。
此刻的李寻安,正在ICU病房内酣然大睡。他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心脏病的症状已越来越稳定,陈旧性心梗的后遗症状,也在逐渐消失。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李寻安在这个假期里,每天只有一个期盼,就是等傍晚来临,文丽和李文,父母和母亲按时来见,偶尔还有候珏出现。而他的期盼从未旁落,且自感心跳平稳,呼吸顺畅,体感没有异常,心情一扫抑郁的阴霾,倒像有一种生病是福的恍惚。
这天同样,候珏又来了,她和李文站在床边把玩着文丽的手机游戏。文丽的话也多了,主动告诉他,侯成家过了国庆节就要开庭,说乔俊婷很乐观,听候成杰的律所讲,他们已经达成赔偿协议,到时侯成家就能被释放回家了。
李寻安不了解司法程序,就算心有疑问,也没有多问细节,附和着听,享受着和睦亲近的氛围。
文丽还告诉他,付雪洁和李雪回来了,他们准备医院看他,被婆婆林素芬劝住了,说进ICU不方便,让他们暂时不要来医院。李寻安与弟弟李寻宁的来往不多,见他们如此关心自己,心里忍不住高兴。
就在探望时间过半的时候,李寻安突然接到了梁心雨的电话,她劈头就开骂道:“李寻安,我一直把你当好人,你怎么这样待我?你说呀,我梁心雨那点亏待过你?你是陈平章最好的朋友,我也从来是把你当朋友看的,你的良心被狗吃啦?你这样使坏,你对得起我吗?”
李寻安被骂得莫名其妙,唯恐吵着病友,捂住话筒用极轻的声音讷讷地说:“啊?梁老师,你火气这么大……”
梁心雨打断道:“李寻安,我不跟你废话,你给我出来。你有种就现在立刻来见我,我们把话说说清楚,你这算什么意思……”
梁心雨的声音很响,文丽听得一清二楚,见李寻安一脸无辜的样子,她护夫心切,一把抢过手机,小跑出ICU说:“梁心雨,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把他气出病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