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丽和乔俊婷尽管在嘴上互不相让,但乔俊婷拉着候珏仍旧不离其左右。文丽在医生办公室,她听医生讲解李寻安做心血管造影可能会面临的医疗后果,她内心的担忧和恐惧油然而生,连身子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手也僵硬到失去知觉,几次拿不起桌上的签字笔。乔俊婷见状,上前紧紧拥抱住文丽的肩膀,附在耳边说:“你怕什么呀!医生总归是往严重了说嘛!来……赶紧签。这么小的微创手术,麻药都不需要打,还能出啥的篓子。签!别让人笑话。”她边说边把笔塞进了文丽的手。
医生轻松地笑笑说:“我只是例行医疗规范,必须把可能存在的手术风险告知病人家属。其实啊!心血管造影是很成熟的技术,我们医院每天都要做十几例,成功率百分之百。”
文丽把字签了,一离开办公室就对乔俊婷说:“我不怕你笑话,他今天一早突然……突然……啊!就这样子,我一直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脑子里……啊……那个脑子里……”
乔俊婷打断道:“你别脑子不脑子了,慌什么呀?不就是生个病嘛!你刚才还在说他气色很好,你还怕什么呢?要是死早就翘辫子了,人哪有这么脆弱的?别瞎想叭想。”
文丽说:“我就怕他……啊……怕他……”
乔俊婷连忙说:“你省省吧!怕怕怕,怕什么呀!好了啊!冷静冷静,你先冷静一下。等你冷静下来了,想好了再说。丽丽,你以前不是挺狠的嘛?现在咋就一点也没用了呢?”
文丽叹了口气,想了想才说:“我一直在想,要是他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呀?我越想越离不开他了,所以就越想越怕。嗯……不敢想。”
乔俊婷没好气地说:“没出息。”
她们就在这几句话中,回到了ICU的门口。乔俊婷仍然等在外面,文丽拉着候珏进去看李寻安。
候珏与李文的性格完全相反,李文进入ICU后,没有说满两句话就躺在了李寻安的身边,而候珏一进来就叽叽喳喳说开了,是林素芬连忙让她说话小声点,候珏这才懂事放轻声音。她不是好奇地问李寻安身上连着什么仪器?就是“告密”文丽在办公室签字时的糗样,还告诉李寻安,她今天在学校胡乱填了一个心理问卷测试,惹得李寻安和林素芬李真他们无不小声地开怀而笑。
这样的笑声,让李寻安的轻松了许多,他看着围在身边的父母和妻儿,还有一个能带来笑声的候珏,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甚至有点庆幸,患上心梗是老天爷给予的赏赐。
候珏的到来,还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的插曲。ICU两个小时的开放时间将尽,李文却赖在病床上不愿离开,最终是候珏把李文哄回了家。
第二天上午,李寻安躺在病床上被护工推出ICU,早就等在门口的文丽和李文当即抢上,一左一右陪在了李寻安的身旁。
李寻安主动握住文丽的手说:“人家都在过中秋节,我却要进手术间。”
文丽紧握着李寻安的手说:“你说这个干嘛!不会有事的。医生说了,成功率百分之一百。”
“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就不要瞎想。”
李寻安微微感到一丝的失落,他本来是想充满诗意地幽默一回,但文丽听不懂这层意思。他握着文丽的手劲,在这悄然间松了许多,然而,文丽丝毫没用察觉到李寻安内心的波动,反而把李寻安的手拽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李寻安忽然说:“我的密码是文文的生日。”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所有的密码。”
文丽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问:“密码?什么密码?”
李寻安牵动了一下嘴角,他想笑却笑不出来,便没有回话,侧头看向李文道:“你今天不上班?请假了吗?”
李文说:“放假了。国庆中秋连着放。”
李寻安连忙说:“哦哦哦!我刚才还提到中秋节了呐!现在中秋节也是国定假,我把这茬给忘了。”
文丽却追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密码来着?”她的心因紧张而乱无脑绪,完全没有想到李寻安交代密码的意思。
倒是那个正在推车的护工听明白了,笑着说:“你年纪还这么轻,没来由的事,吓你老婆孩子干什么!”
李寻安被逗乐了,忍不住“呵呵”一笑。至此,文丽终于回过神来了,她握住李寻安的手一摇摆,说:“你就喜欢瞎想,我不听。”
李寻安又“呵呵呵”地笑了笑,神色倒也显得轻松。然而,他一到CT室门前,惊讶地发现,在李真和林素芬的率领下,姐姐李寻琴,姐夫冯傲,外甥女冯晓康以及弟弟李寻宁全部来了。
其实,他们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都是直系亲属,几乎是全体出动,就这么一下子围在了李寻安的身边。应该是亲情之间的关切,但在此刻,李寻安的原本已经放轻松的心,在猛然间不觉一振,金星和秦青的遗体告别仪式,顿时虚幻地浮现在了眼前,因而平添了一些莫名的烦躁。
好在这样的烦躁时间很短,做动脉造影的时间也很短,李寻安经过短暂的因病焦虑,一待回到ICU重症监护室,他又开启了与世隔离的日子。
文丽给李寻安带来了手机,百般无聊的他,躺在病床上本想睡觉,却只觉得手腕上的动脉压脉带抑制住血脉的流动,整条手臂肿胀难忍。他强忍着,时间因而流失得异常缓慢,不得已,他取来手机打发时间。
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却只有未接显示,而没有未接提醒。微信也同样,夏薇然发来几条问为什么不接电话?曹永则让他赶紧回电话。这几条微信,也已是读过没回的迹象。
李寻安知道,自己的手机被文丽翻过了,但他很是坦然,没有想太多。然而,此时此刻的他,翻看做微信通讯录,却找不到一个适合闲聊的人。于是,他想了想,给陈平章发了一条微信:剧本写得怎么样啦?又给夏薇然发了一条:谢谢你来昨天来看我。你的工作别担心,等我出院再帮你落实。
陈平章的微信回得也算及时:正在创作中,写好了发给你看。
夏薇然的微信是一条接着一条进来,闲着无事的李寻安,把无聊当有聊,难得地与夏薇然用微信聊起了天。
没过多久,李寻安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抬头一看,是护士跑到了左床边。紧接着,有医生也跑了过来。
李寻安仔细一瞧,原来,左床戴着呼吸机病人的心电图已经成一条直线。只见,医生开始给左床病人做心肺复苏。随着胸膛遭遇挤压,心电图开始跳跃,而心肺复苏一停止,心电图便再是一条直线。
医生抢救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给病人连着打了几针强心剂,终究无力回天。
李寻安看着这一幕,忘记了回夏薇然的微信,直到左床被护工推出ICU,门口瞬间传来一阵哭声,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