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夏薇然无心之言说中了,此刻的曹永和丁凯华确实在怀疑李寻安装病。
在秦青的追悼会上,复华最高层领导黎得荣等人对李寻安的态度,特别是孙周当着众人的面,非但表扬了李寻安,还强调说是他向董事会推荐李寻安出来主持文化项目的改革。还有,在公开场合很少讲话表态的凌思远,居然和李寻安开玩笑。
这一幕幕,怎躲得开曹永和丁凯华的眼睛?他们是在国企中级阶层跌打滚爬过几十年的人精,有着非同一般的察貌辨色经验。领导的一句话,往往是一句暗示;领导的一个动作,也往往是表明一种态度。曹永和丁凯华自然是不会疏忽大意,第二天,他们便在办公室急不可待地合计上了。
李寻安一直以为,他和郑光希竞争报社社长落败,才被领导安排来做内刊的兼并工作。殊不知,他根本就没有与郑光希竞争的机会,理由外人不得而知,只能依靠传言来猜,郑光希当副社长主持报社事务,那是早就在复发高层内定了的事,连企业文化部也决定不了,曹永他们只起到传达任命的作用。对于复华董事会同意由李寻安主持文化刊物改革的决议,当时的曹永看得也是一头雾水。原因是,按照企业体制改革的惯例,兼并子公司内刊必将由企业文化部来负责实施,并由部长级领导来统筹改革兼并方案。
让曹永看不懂的是,董事会的决议文件上,清清楚楚地表明,李寻安调任《复华文艺》杂志社社长兼书记、主编,由《复华文艺》兼并复华集团下属子公司主办的文化出版机构。问题因而来了,复华集团属于部级国企,决议文件没有提升李寻安的行政级别,他仍然享受《复华日报》副刊部主任的科级待遇,《复华文艺》也就成为了报社的下级杂志。而像复华科研所主办的《复华科技》杂志,社长由科研所所长兼任,享受副厅级待遇。
曹永接到决议文件,立即召集部党小组会议,商量如何设计兼并方案。他拍着文件说:“让一个科级杂志去吃掉厅级刊物,富余职员如何安排?让李寻安一个科级干部去领导可能是处长级别的编辑,这这这……这个改革,这么推得动呀?”
当时的丁凯华笑笑说:“改革,不改不革怎么叫作改革?既然集团连文件都发来了,我们还能怎么做?先让李寻安去改了再革嘛!他弄不好也怪不到我们的头上。”
参会人心照不宣,蚂蚁吞象式的兼并,明显是一个火坑,那就让李寻安去奋不顾身吧!不过,曹永的官场经验毕竟丰富,他需要不管李寻安的改革成败,自己都能置身事外。就这样,他主动兼任了《复华日报》社长一职,建议丁凯华兼任《复华文艺》杂志社社长和编辑部主任,名义上是为了让《复华文艺》的领导班子达到部级机制,便于李寻安展开改革工作,实际上,他既向集团董事会表明了自己支持改革的领导远见,还有为将来推责预先埋下了理由。
丁凯华的心里清楚得很,他一下子就看穿了曹永站在改革风口中自身不败的动机,当即暗暗决定,有关李寻安的所有改革意见,他均不参与,只是假以示好李寻安,用文化部副部长的名义去兼并内刊,是文化部领导对此次改革的最大支持。
曹永他们研究的改革人事动议,一上报集团,便得到了董事会的批准,文化项目改革的大旗,就这样被李寻安扛了起来。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李寻安明明跳进了火坑,却毫发无伤地完成了集团董事会的文化刊物改革决议。
李寻安的兼并内刊改革堪称完美,曹永等人同样看在眼里,却只能装着视而不见,因为,他们在等集团领导的态度。偏偏是,文化刊物改革成功的报告上呈集团后,集团层级的领导没有一个人就此发表意见,连李寻安主持的改革成果报告会,集团一个常委都没来参加,只是在会后报呈了会议录像。这就让曹永感到蹊跷了,这太不符合常理了,正因此,他一边在等待集团领导的风声,一边模棱两可地安抚李寻安,要么自找门路,要么服从安排。
李寻安对于企业内刊的兼并与改革,不可谓不亮眼,反而更像是一种空前绝后的成功。
只是,李寻安改革得太完美,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复华集团副总经理孙周,正是靠改革企业食堂起家进入复华最高层的。不堪回首的却是,在复华集团饮食系统的体制改革过程中,发生了太多的不尽人意曲折。其中,发生过食堂厨师故意剁掉自己手指的自残事件,有下岗职工多次集体上访的记录,还有改革委员会办公室遭人打砸等等。食堂改革的过程风波不断,但结局却是令人满意的,尤其是孙周,他在企业食堂的基础上改制成立了“复华餐饮有限公司”,凭借此政绩晋升为集团副总经理并兼任“复华餐饮”的董事长。
孙周正在位,李寻安在改革内刊上做出的成绩,也就变得微妙起来了。因此,谁都在等孙周的表态。
终于,在秦青的追悼会上,孙周对凌思远说得话,一下子让曹永开始想入翩翩,他似乎看到了风起于青萍之末的苗头。再加上黎得荣对李寻安的态度,还有凌思远罕见的说笑,令曹永立即跑去丁凯华的办公室套话风。
丁凯华猜到了曹永的心思,分析说:“李寻安跟麻长河是同学,他早不公开晚不公开,偏偏选择这样的一个时机,可见是想来事啊!”
曹永说:“新事业总部搬迁计划,还得土地自然资源规划局的支持,这不用考虑。问题是,黎董可能要在秦青的身上栽跟斗,余副,孙副,还有那个谢总,都有可能上位……”
丁凯华摇摇头插话说:“谢总不用考虑,她的资历不够。”
曹永说:“不管谁上,麻长河这根线是谁也不会松手的。”
丁凯华说:“麻长河是六亲不认的人。你不用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如好好想想,孙副总的话倒是有点意思的。”
“你也这么想?照他的话说,当时是他把李寻安架上火架烤的,现在当着大家表态,难道凌书记跟李寻安也有来往?李寻安这小子太鸡贼了,哦……老丁,你看凌书记有没有机会?”
“凌书记上不去的,他的年纪到位了。谁都要讨好凌书记,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想个万一嘛!好手下留情嘛!”
“看来还得探探孙副的想法。”
“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要去凑热闹啦!他们在争得头破血流,我们坐在底下看戏得了。反正你要走,这里的摊子就让应维去收拾吧!我也等退休啦!闲事少管,闲心少操,就是我的想法。”丁凯华顿了顿,忽然说,“我想起一件事,孙周有个亲哥在复华报当编辑,可能也要退休了,你可以去找他聊聊。”
曹永说:“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不好,我早就了解过。否则怎么可能做一辈子群众编辑,报社哪轮得到郑光希来当家。嗯……让我想想,有七八十来年了吧,老头骚扰新进的小姑娘,这事闹得不大不小的,听说是李寻安帮着摆平的。”
丁凯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原来的这样啊!”
曹永想了想,突然说:“李寻安生病住院了,你知道了吗?”
丁凯华笑道:“他生不生病我怎么知道!在这节骨眼上生病?真的假的。”
“就在半个小时前,夏薇然打电话来告诉我的,应该不会假。这种事他敢骗我?”
“李寻安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他什么事做不出?否则这次兼并,能给他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