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得荣放下麻长河的手，转身看着时小敏离开，眼眸流露出一抹长者的怜悯，回头对李寻安说：“寻安，我怎么一直没听小秦提起过你呀！”他的话，说得亲切婉转，所有人都明白，他是在问李寻安与秦青和时小敏是什么关系？足以代表秦青的家属来操持追悼会等后事。
李寻安心里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他不觉一愣。因为按照丧礼习俗，在遗体告别仪式上搀扶时小敏的人必须是亲属，但他只是时小敏的同学，实话实说就违背了时小敏的初衷。
王荟已经看出了李寻安的犹豫，此刻的她不会替李寻安圆场，因为她也想理顺李寻安与时小敏、秦青之间的关系，以便提前准备下一步与时小敏沟通的精准方案。
就在这刹那，麻长河说：“黎董，我跟李寻安是同学。我对他最了解了，他是一个不会利用关系的人。”顾左右而言他，是领导人必然具备的斡旋能力。
李寻安呵呵一笑，暗暗感激麻长河的解围。麻长河的话，也是话中有话，既说出了他们之间的同学关系，却又不说破李寻安与时小敏同样是同学。当然，谁都知道，麻长河来送别秦青，他代表的是开发区，又有谁猜得到，他与时小敏也是同学。
麻长河与秦青有着政府与企业之间的牵扯，个人私交是不能摆上明面的，这样的利弊关系谁都懂。
果然，黎得荣没有接麻长河的话，他伸手拍拍李寻安的肩膀，关切地问：“秦总家属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有任何要求都可能跟我提，我来给你解决。”
王荟突然轻声咳嗽了一下，对着黎得荣说：“黎董，要不我们去休息厅跟秦总的家属坐下来聊？”她明似在征求领导意见，实际上却是在提醒黎得荣和李寻安，有要求单独提。
黎得荣不会把王荟放在眼里，说：“不用了，追悼会到点就开始，我还进去干什么。”
问题在于，李寻安没有时间与时小敏讨论过此类问题，他并不知道时小敏有什么要求，当即模棱两可地说：“等小敏她想到了什么，我一定来向你转告。”
王荟连忙跟着说：“秦太太至今没有向组织提任何要求。秦总走得太突然了，秦太太至今还在悲痛中没有缓过来。秦太太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黎董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力满足。”
他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黎得荣领衔面对李寻安，余民才和谢明楚陪在一侧，黎得荣的助理和王荟陪在另一侧，他们都面向李寻安和麻长河，在孙周、凌思远以及曹永和其他在场领导的眼里，倒像是把李寻安和麻长河围在了中心位置，令所有人均感到惊讶万分。
黎得荣听完王荟的话，突然对着余民才和谢明楚人，说：“你们听听，离我们而去的秦总，多好的同志啊！”
余民才和谢明楚点头表示同意。“嗯！”“是啊！以身作则，高风亮节，好同志。”
黎得荣说：“谢总说得好，以身作则，高风亮节。同志们啊！我对秦青同志最了解了，他是我看着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一步一个脚印走上领导岗位的。现在，秦青同志因病不告而别，我心痛啊！多么好的一位同志，多么优秀的、工作能力多么出色的一位年轻同志啊！在秦青生前，他从来没有替人在我的面前说过情，这说明了什么？不是秦总无情，说明秦青同志时时刻刻不忘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他非但不为自己谋私，还不为朋友谋私……”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特地指指李寻安，继续面朝大家，“这就是一个共产党员的优秀品质。现在，秦青同志走了，我知道，她的爱人全职在家照顾孩子，他们将来的生活怎么办？我们谁都有家人、有家庭的，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天就塌了啊！可是，就是在这样前提下，面临难生活陷入困境的前提下，秦青同志的爱人仍旧没有向组织开口。啊！没有来向组织提任何要求，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秦青同志对家属的管束严格。啊！就这两天，我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同志们啊！你们说话的时候啊，多来了解了解秦总，他是怎么样的人，我们看家属的表现就能看出来……”
“咳咳！”就在这时，黎得荣的助理突然轻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黎得荣的话，耳语了一句没人听得到的话。
黎得荣叹了口气说：“唉！有些话啊！我就留到我们开会的时候说吧，现在我就不在这里多说啦！唉！秦青同志今天这一走，我真的很心痛，真的……”他抬手摇摇，“我真的不舍，很难过。”他的哀伤毕现，眼睛都湿润了。
李寻安看得出，黎得荣是真情流露，不像是装出来的，便赶紧安慰道：“黎董，请节哀！我想秦总在天有灵的话，他一定会感谢您的栽培，是不会愿意看到您难过的。”
王荟、余民才和谢明楚等人也是纷纷上前劝慰，待一阵小小的喧闹结束，黎得荣稳定了情绪，他拉着李寻安的手，转头对助理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李总来找我，你一定要给我安排。寻安，我知道你大名的，”他指指余民才和谢明楚，“这两位老总在半年前还跟我提到你，我记得的。”他顿了顿问，“我没有说错吧？”
谢明楚说：“没错！春节过后，李寻安主持的文化兼并项目总结报告，我看了。嗯，很不错。”他看着李寻安说，“我还特意跟黎董做了汇报，黎董听了非常高兴，很满意。我还建议董事会，以后就该按照李总的思路改革，以人为本，向给职工想好出路，再实施改革计划。一定不能让富余人员流向社会，我们复华接下来的改革，必须把社会担当放在首位。”
余民才则说：“年初策划劳模宣传方案的时候，我又翻出了你写秦青的这篇文章，越看越好！所以啊，我就向到会的人讲，我们写宣传稿该怎么写？我告诉他们，你写的文章就是范文，都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怎么落笔。”
黎得荣对着李寻安说：“你听到了吧！我没有搞一言堂啊！唉！秦青低调，你也低调，都是好同志啊！我们复华的领导同志啊！人人都该向秦总学习。秦青因病离世，我们不能把他为新事业、为复华做出的贡献一笔勾销，一定要好好宣传。”
领导在公开场合发表的谈话，一般来说就是指示精神。黎得荣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其实就是在为秦青定调。在李寻安听来，却似乎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背景，他暗暗叹了口气，有领导站台的地方就是官场，连追悼会都不能放过。他再一次想到了金星，金星的吊唁变成了追债，而秦青的追悼会，则变成了一记警钟的敲打。
黎得荣在敲打谁？这是隐匿在高层内的秘密。那些笑脸相迎背后的冷箭手，李寻安又怎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