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安看着夏薇然发来的表情包,下意识一般地码下一行字,为什么不早点发给我?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再去责怪她又有什么用?便立即删除了这行字。他没料到,不一会,夏薇然的微信追了过来:睡不着?我乐意奉陪。
李寻安一愣,他瞬间明白了,夏薇然看得见自己打开微信编辑文字的提醒,只得随手问道:还有其它事吗?
夏薇然回:我们是被人遗忘的编辑部,你还想谁来什么事?
李寻安想了想,发:部里有回音吗?你的调动申请。
夏薇然回:石沉大海。
李寻安:别急!节后一定会有消息的。
夏薇然回:最好不要有消息,我就想跟着你。夏薇然发完这条消息,眼皮掀开看了一眼熟睡在身边的孩子,又给李寻安发了一条:最好跟你一辈子。
李寻安看着这条微信,脑子里闪现出那天在车上的一幕,夏薇然含情脉脉的眼神,依稀像情景重现。平常在办公室,李寻安不苟言笑,夏薇然贴过来套近乎,总被李寻安无视或躲开,只要那次在车里,夏薇然一语双关的自白,傻瓜都能听得懂,李寻安避无可避,印象最深。
李寻安怎么会看不懂这条微信内藏的心意?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这样的暧昧挑逗。他知道,只要自己在言语或行动上有一点松动,夏薇然哪怕是得到一丝丝暗示,她一定尽情释放自己,也就早就得手了。
可是,李寻安偏就不愿跟夏薇然逢场作戏。
李寻安自从知道夏薇然被老孙头骚扰,就开始在心底排斥夏薇然。原因无非是,李寻安发现夏薇然的思想观念很是新潮,她与男同事发生工作上的接触,也可能是她性格开朗的缘故,她从来不拘小节,甚至有些刻意,也就给了老孙头可乘之机。不过,李寻安尽管看不惯夏薇然喜欢与男同事打情骂俏的轻浮作风,但也从未给予过夏薇然善意的提醒。
没错,一次善意的提醒都没有过。理由很简单,那是夏薇然在单位里求生存的方式,李寻安没有理由干涉,夏薇然有个性上的自由,与他无关。直到夏薇然来向李寻安哭诉,征求他的意见,要不要向领导举报老孙头骚扰自己?李寻安当时暗想,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所以才会帮夏薇然分析贸然举报的利弊得失。待夏薇然听从了李寻安的意见,选择委屈自己息事宁人,李寻安至此才当仁不让,揽下这件份外事,去找老孙头密谈了一次,算是摆平了这场风波。此后,李寻安在夏薇然面前并没有摆出居功自傲的姿态,仍然与以往一样,只与夏薇然在工作上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在私下里没有任何来往。而夏薇然也看得出,李寻安与一般的男人不同,最起码,李寻安看过来的目光,清澈中不带邪念,夏薇然反而更加尊重李寻安。
再后来,《复华文化》亟待向电子媒体转型,李寻安把夏薇然招致麾下,两个人单独接触的时间多了,夏薇然秉性不改,为了稳住工作、看见前程,她把李寻安设定为自己的靠山,曾经的尊重渐渐变成了试探,对李寻安的知遇之恩表现得越发露骨,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也不知收敛。好在李寻安始终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与夏薇然只谈工作,避讲感情,把握两人相处时的分寸。遇到夏薇然的小火苗忽闪忽闪,李寻安为了不让夏薇然的情面难堪,并不严词斥责,而是选择无视,作冷处理。
有心与夏薇然避讲感情,可李寻安偏偏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复华文化》走入绝境,为夏薇然落实一个好的去处,是李寻安当前恪尽全力要做的事。当然了,李寻安接手兼并十几本杂志的体制改革任务,他直面了一百多号人的下岗问题,除了几个到了法定退休年龄的人,他为每一个职工都落实了新的工作单位,可说是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实现了近乎完美的杂志社兼并计划。而现在,夏薇然的身份,便是杂志社原职工的之一,李寻安把夏薇然的转岗,当成了自己不可推却的责任。
李寻安看着夏薇然的微信,他再一次选择冷处理的方式,继续无视夏薇然的内心表现,没有再回复。他翻出文丽的微信,不管怎样,接送儿子也是他的责任。李寻安编了一条微信,想告诉文丽,明天会赶回去送儿子放学。
李寻安就算没有吴凤英的提醒,他已经冷静下来,送儿子上学的事他不会不管。可是,他凝视着手机想了想,终究没有发出去。太晚了,按照文丽的习惯,她应该已经睡了,而她的睡眠又浅,这样的微信,要发应该早发,现在发倒像是在吵醒她。
因此,李寻安没有给文丽发微信。他设定了一个闹钟,准备明天一早算准时间告诉她。
等李寻安洗完澡出来,晏子秋已经鼾声大起,呼啦呼啦地震天响。他唯能一声苦笑,习惯在文丽的轻息声中睡觉,这一晚,够呛!
一如李寻安的睡前担心,他被晏子秋的呼噜声吵得毫无睡意,便干脆默默地打起写此次做志愿者所见所闻一文的腹稿来。
打腹稿,必须集中精神,心无旁骛,李寻安的精神一聚拢,更加睡不着了。好不容易打完腹稿,貌似有睡意在招手,富哲明又回来了。哪怕富哲明的手脚再轻,比晏子秋打的呼噜声轻,李寻安听来也是如雷贯耳。
经如此这般的折腾,这一晚,李寻安仅仅打了一个盹,手机闹钟响了。他连忙给文丽发微信:我赶回来送儿子上学。
他发了一条,唯恐文丽担心,又紧跟一条:早晨路况好,我赶得及回来。
文丽的微信很快就来了:不用!婷婷来送文文上学。事实上,文丽也是一宿没睡,她一直在回想乔俊婷跟自己说过的一件事:李寻安在找薛静问离婚的法律!他为什么要找薛静问离婚的法律?哪怕文丽想不出原因,也就更不愿主动给李寻安打电话、发消息了。不过,她一直在等待李寻安的电话和消息,还是跟以往一样,她希望李寻安能够主动回来跟自己说。
李寻安看着微信在暗想,侯成家的车不是被城管处扣了吗?他忙问:他家的车取回来了吗?
文丽回复的微信却也是在问:替换衣服怎么办的?
李寻安回:穿一次性内裤。
文丽:你买的吗?
李寻安:他们准备了。
文丽:哦!她发了一个字,又发一条:今天回吗?
李寻安:不回,明天上午回,下午参加追悼会。
文丽:谁?
李寻安:单位领导。
文丽:嗯嗯!家里的事别管了,婷婷会接送文文。
昨晚冲动离家,按照李寻安的脾气,冷处理是他的惯常作派,他与文丽之间的冷战,也许又会延续好几天。得亏世上有了微信,属于他们的冷战没有坚持到底。微信发来的文字,因此有了温度,李寻安放心了。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
就在这天下午,苗姐的一个电话,一下子打乱了李寻安的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