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安一边开车,一边暗自想着,忽然说:“能不离还是不要离,否则遭罪的是孩子。”他像是在劝慰高婧,又似乎是在说自己的切身体会。
高婧的脸上闪过一层阴影,她别转头看向窗外,过了会才回话说:“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就离了。”她内心里真实的想法,岂能说给李寻安听?老公提离婚的由头,高婧的心里最清楚不过了,遭遇金星诈骗不过是他坚决要求离婚的契合点,此事更像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她只能嘴硬到底,“怪就怪我当年瞎了眼,竟然看上了他。唉……”她叹着气,“不提了,想想我就后悔,当时怎么就……就……那个……唉,不提了、不提了,还是单身好,结婚太烦了,而且还不是单单两个人烦心,还有孩子、还有父母……唉……当时我咋就被他说动的,其实我们从相识到结婚才几个月,不折不扣的闪婚。”她一脸的无奈,无法说出口的悔怨,其中的滋味只能独自品尝。
认识几个月也叫闪婚?李寻安听了暗暗发笑,却又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便说:“你们谁也不要冲动,不妨先冷静一下。”
高婧猛然回过头来,盯着李寻安看,心虚地质问道:“你劝我?是不是你听说了什么?”
“我能听说什么?高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这样啦?”
“我以前怎样?”
“你以前……以前……嗯,我也说不清,反正你现在是变了,变得神经质。”
“呸!你才神经病呐!我最近是被我老公搞得头昏脑涨的。”高婧听出李寻安是当真不知道自己与童辉的事,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了许多,“跟你说实话吧,最近我们见了面就吵。我是看见我老公就心烦,所以我都不想回家。唉……我太难了,不想回家,可我能到哪里去?娘家的房子这么小,我回家转个身都难。我们单位也是,竟然不需要加班,也没有人值班,我是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儿!有时候啊,我就只能一个人去逛商场……”
高婧在大学时就是那样,话语很长,哪怕为一点小事,她也会用一段长长的言语来表达。李寻安的车速很快,他不得不打断道:“你想哪里下车?”
高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下车?下什么车?”
“就算你不想回家,总不能一直待在我车上吧?”李寻安顿了顿,“高婧,逃避总不是办法,该面对的事就得直接面对。”
“废话!这还用你说?”高婧再次盯着李寻安说,“你刚才不是答应我去见律师的吗?我就是在直面离婚呀!你什么意思?反悔呀?还是怕我、怕我跟你去不方便?”
李寻安顿时愣住,这就算答应她去咨询律师了吗?他刚想解释,电话突然响了。
李寻安低头一看,是陈平章的电话,便说:“我要开车,交警查得紧,一路上高清摄像头有多,你帮我接一下。”
高靖也看到了来电名字,说:“是陈老师!李寻安,你配个蓝牙耳机呀!”她连忙取过放在排挡后储物箱中的手机,打开了免提,单手托着,伸到李寻安的嘴边。
李寻安说:“喂!平章……”
“寻安,我要死了。”陈平章声音的有气无力,与往常的通话判若两人。
李寻安吓了一跳:“啊……”
高靖也是惊讶无比,下意识一般地叫道:“陈老师,你不要吓我哦!”
车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李寻安一脸着急地问:“平章,出了什么事啦?”
陈平章虚弱地说:“腹泻!”
高婧追问道:“腹泻?肚子不舒服……”她似乎察觉到自己插话不合时宜,也极不礼貌,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抬眼看向李寻安。
李寻安并没有计较,继续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陈平章说:“是高同学吧!多谢关心了!”他的话句是长了,但轻如蚊音。
李寻安紧张地说:“你还是说你自己吧!什么情况?快说!”
陈平章说:“昨天后半夜,哦,应该是今天凌晨开始的。断断续续,我坐上马桶起不来了。”
高婧实在忍不住,抢在李寻安的前面说:“拉了这么久,真是要拉死人的。”
李寻安继续发问:“你是在医院吗?”
陈平章说:“在家。”
李寻安说:“你这叫作死。拉肚子不去医院,在家等死啊!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还不打120。”
陈平章说:“我怕医生。不去医院。”
高婧“噗呲”一声轻笑:“哈哈,大作家怕医生,太嘚劲了。”
李寻安白了高婧一眼,不睬她,继续对陈平章说:“你这叫自暴自弃。死鸭子嘴硬。平常有梁老师管着你,怎么?现在知道离不开你老婆了吧……”
陈平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插话道:“是前妻。”
李寻安抬高了声音说:“我不管梁老师是前妻还是现妻,你现在、马上、立即给梁心雨打电话,只有她有资格来救你。平章,你听我一句话,现在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你的人只有梁老师。”
李寻安说话的同时,高婧看着他,张嘴无声询问:“陈老师也离婚啦?”她的脸上,表情丰富多样,既有疑问,也有惊讶,还有一层幸灾乐祸般的狡黠。
陈平章说:“帮我买一瓶连黄素。你不给我送来,就来帮我收尸吧。”
高婧再一次抢话道:“陈老师,应该是黄连素吧?”
陈平章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吧!”
李寻安呛白道:“都是梁老师把你养成了一个白痴。我绝对不会给你送药的,收尸也轮不到我。平章,见好就收吧,你别闹了,现在是你们重归于好、破镜重圆最好的机会。有台阶你不下,也行,梁老师的电话我来打。”
陈平章说:“你只要打了梁老师的电话,我们从此不要再见。”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的余地。
高婧忙说:“陈老师,我是高婧呀!”
陈平章说:“听出来了。”
高婧说:“这样吧,腹泻药我给你送来。哦,对哦,那个黄连素的效果不太明显,我知道有一种药很有效,药到病除。”
李寻安担忧地说:“高婧,你不要瞎搞。平章,你腹泻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自己买药吃怎么行?还是去医院看看才放心。”
陈平章说:“我肚子里的水都拉干净了,现在什么药都能救我的命。你再啰嗦,我们就绝交。”说罢,他就挂断了电话。
高婧看着手机的屏幕由暗变亮,嘟嘟声响起,电话被陈平章挂断了,神情紧张地问:“怎么办?”
李寻安说:“还能怎么办?给他老婆打电话。你帮我翻,梁心雨。”
高婧说:“你不怕他跟你绝交啊?”
李寻安说:“就算绝交也要跟他老婆说一声。”
高婧看看李寻安,犹豫了一下,说:“刚才说前妻。他们也离婚啦?什么时候的事呀?”
李寻安不耐烦的说:“你管人家离不离婚干什么?赶紧给梁心雨打电话。”
很快,高婧已经把电话拨了出去,梁心雨也是很快接听,她一听说陈平章已经腹泻了这么久,忍不住责怪了李寻安几句,最后却说:“我在去北京出差的高铁上,就算飞回来也救不了急。李寻安,肯定是昨晚你们吃坏了肚子。现在你立即去把老陈送去医院,我等下站停靠就回来。”
这是一道难题!就这么摆在了李寻安的面前。
乔俊婷正在派出所,就等着他去了解情况。
最好的朋友陈平章突患腹泻,且达到身体拉脱水的程度,不送医院恐怕要出大事。
这样的难题,落在别人身上很好选,救命自然首当其冲,可是,乔俊婷是文丽最好的朋友,文丽又是李寻安的老婆。摆在李寻安心底的事实,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与文丽之间相处的关系如此微妙。
一边是兄弟,一边是老婆,分身乏术的李寻安一时间难做决断,就在他犹豫之时,高婧说:“你不是要急着去见律师吗?要不这样,我反正没事……”
李寻安抢话问:“你不是要跟我去问律师离婚的事吗?”
高婧双手一摊,撇撇嘴贴心地说:“我老公闹离婚,都快要叫一百年了,倒也不急这一时一刻。现在是陈老师的病急,我倒是看你难做人了。”她指指李寻安的脸,“你看看你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就差把着急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她随即呵呵一笑,“我跟陈老师虽然是刚刚认识,那天在你办公室我们聊得挺投缘的,还加了微信,也算是熟人了。不如这样,你继续去忙你的事,我替你去看陈老师。大不了我们保持联系,我去看了再说,见机行事。”
李寻安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行!人命关天,还得我去。一定得把陈平章送去医院,否则出了事,我没办法向梁心雨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