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没有直接去观护基地,而是去了一线阳光家园。原因非别,到饭点了,一线阳光家园有现成的盒饭。李寻安听晏子秋说来这里吃盒饭,不觉对晏子秋的好感陡然增添了几分,因为他从这样的安排来分析晏子秋,感觉晏子秋是一个做事周到又实在的人。
一线家园的负责人叫杨殊卉,她收到了晏子秋的微信,已及时站在门口迎接他们。通过晏子秋的介绍,李寻安了解到,杨殊卉毕业于北美卡罗莱纳大学心理学专业,是在他的力邀下才回国加入阳光中心,两人合力创办了一线阳光家园。
杨殊卉五十多岁的年纪,留着半长黑发,身着藏青色长裙,带着一副宽边红框眼镜。李寻安眼尖,杨殊卉的发根有着一分长短的苍白,黑发自然是染的。她的神色有些疲惫,但目光显得特别的慈祥又温柔,一副纯粹的知识分子模样。她见着李寻安他们,并没有世俗的客套,只是面露笑容伸手与李寻安高婧分别相握,一边说:“我回来跟晏教授一起创办一线阳光,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减轻那些孩子的家庭负担,让孩子们避开社会人歧视的目光,有一个专门属于那些孩子的活动家园。请跟我来,我先带你们参观一下。”
一线阳光家园的场所布置,倒像是一所全封闭管理的幼儿园。李寻安跟在杨殊卉身后,四顾张望着,一看之下禁不住想起了李文小时候入读的幼儿园。
李寻安并没有接触过患有自闭症的孩子,他心里有着一路的好奇。
他们首先进入的是足有两百平米大小的室内活动场,只是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空旷的场地上铺着一层软胶地板,有几张低矮的绿色长方桌,十几张绿色的小靠背椅子,地上、桌上凌乱摆放有积木、纸笔、棋子棋盘、木马、鲁班扣、水彩油墨等物事。杨淑卉介绍墙壁上挂着色彩鲜艳的画稿、挂毯等都是自闭症患儿的作品。
如此的入眼所见,李寻安默默暗想,自闭症患儿的心智像个孩子,倒也不足为奇,而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室内所有的窗户,都有彩色塑胶包裹的贴条横挡着。
随着李寻安关注的目光,杨殊卉解释道:“自闭症患儿有好多种,其中有的孩子没有危险意识,且动作快如闪电,会趁人不备翻窗玩耍,那就危险啦!所以我们既要让阳光透进来,又不能给孩子留下翻窗跌跤的风险,必须这样防备在先。”
李寻安点头道:“明白!”
杨殊卉继续说:“这里是孩子玩耍的空间。我们可不能小觑孩子们。自闭症患儿的特征是,他们大多数的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外界因素的干扰,但有时候也会焦虑不安,就会做出我们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高婧抢话道:“那怎么办?”
杨殊卉指着墙壁说:“你们看,这画的颜色鲜艳吧?那几幅挂毯漂亮吧?”
晏子秋跟上一句说:“孩子对颜色很敏感!”
李寻安感叹说:“哦!是吧!浓墨重彩,画有印象派的风格。”他想到了莫奈和梵高,所以这么说。
高婧也点着头说:“漂亮,都漂亮。哇塞,孩子们好厉害,画这样画,起码得有十几年的功力吧!那挂毯也好看,色彩特别鲜艳。”
晏子秋说:“你们肯定猜不到,画这画的孩子,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画画,是杨老师挖掘出了孩子的天赋。那几幅挂毯也是这样,那个孩子特别喜欢玩绒线,也是杨老师因人施教,让孩子做喜欢的事……”
“让孩子做喜欢的事。”这话一下子击中的李寻安的心坎,做喜欢的事又何止是孩子?陈平章的毕生追求,就是不想被人左右,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文丽,文丽说,孩子上补习班,都是李文自己想补功课,所以才去替他报的名,李寻安打了一个问号,真是文文喜欢补课吗?
李寻安正想着,杨殊卉说:“我刚才说不能小觑孩子,我经过观察发现,我们这里的孩子也有着自我闪耀的心思。他们可以不问外界世事,但对自己做成功的每一件事,都有着成就感。你们也看到了,墙壁上的画着、挂毯等上墙之后,画这画的孩子、钩挂毯的孩子就很安静,非但不吵不闹,还会做得更加专心。”
晏子秋加了一句:“家长看见自己孩子的杰作上墙也很自豪。”
高婧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杨殊卉说:“走,现在是我们的午饭时间,孩子们都在教室里学吃饭呢!我们也去吃饭吧。我们一边吃饭,我再给你们一边介绍。”
李寻安问:“这里有多少个孩子。”一边跟着杨殊卉晏子秋走进走廊通道,一边打量两边一边说。
李寻安看到走廊的两边,是一间间独立的小教室,小教室内有老师一对一教孩子吃饭。
晏子秋说:“在册中共有54人。其中13人全日制生活在我们的家园,全托。”
高婧看着两边问:“有这么多呀!”
杨殊卉说:“沧海一粟啊!最新统计数据,患自闭症的孩子比例达百分之一。我们国家有几千万啊!光我们这座城就有上万个星星的孩子。”
高婧下意识般地说:“星星的孩子?”
李寻安说:“儿童自闭症也叫孤独症,人们有把这群患儿称之为星星的孩子。”
杨殊卉赞许地看了李寻安一眼,说:“没错!是这种说法。也是我们财力、精力有限,无法做到来者不拒,只能做适当的筛选,收留一些困难家庭的患儿。”
高婧不解地问:“筛选?什么意思?”
晏子秋解释道:“是这样,我们阳光中心是公益性的机构,只能尽最大的能力去为孩子做力所能及的事。所以我们设立了一道收留孩子的门槛,面向家庭困难的群体,面向无人照顾的孩子。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家园租下这么大的地方,聘请了二十多个特教老师,都是需要钱来支撑的。”
李寻安问:“你们不收费吗?”
杨殊卉说:“在国外,救助特殊儿童属于制度性福利。在我们国家,针对这样群体的救助才刚刚起步。我回来和晏教授创办一线家园的初衷就是公益性的,没有想过搞创收。”
李寻安一听,对一线家园油然而生敬意,忍不住用敬佩的目光看向晏子秋。
晏子秋微微一笑道:“是啊!我跟杨老师的初衷就是这样。不过,话说回来啊!我没有这么伟大,我的能力有限,纯理想的事我做不到。”
高婧问:“你的意思是?”
晏子秋说:“在此全托寄宿的孩子,我们象征性地收一点费用,对于那些有能力照顾孩子的家庭,来入园走读,参加我们组织的实践活动,我们一分钱也不收,费用全免,还补贴餐费。”
李寻安说:“这也不容易啊!你们这么大的摊子。”
杨殊卉说:“是啊!晏教授为了维持阳光中心的运转,可说是倾注了全部的精力。我只是负责教育孩子,寻找资金盘活我们的一线阳光,都是晏教授的功劳。”
晏子秋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说实话,我的能力真的有限,我们的运转资金有三个个来源,政府提供一部分财政补贴,还有社会热心人士提供一部分赞助,有的孩子生在有钱人家,他们就会给我们捐赠。对了,我上次去找麻长河就是为了这事,他帮我联系了几个企业家,已经基本谈成了赞助条件……”
赞助条件?赞助还需要条件?李寻安暗暗这么想,却没有问出口。
晏子秋接着说:“在现实的世界里做理想的事,难免需要做出一些妥协。”
李寻安问:“比如呢?”
晏子秋说:“比如,过几天我们会带孩子去做户外拓展活动,经费来自企业家赞助,条件是我们在活动现场、在宣传的时候,会适度公开赞助企业的名目。哦,没有条件的赞助也有,当今热心的、不求回报的人也有。呵呵,只是不多。”
高婧说:“就像打广告一样。”
晏子秋说:“差不多就类似于广告吧!当然,条件的门类众多,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但我也有一个条件,绝对不能损害到孩子,绝对不能把孩子当敛财的工具,哪怕人心向私,我们一线家园也会坚守底线。”
李寻安松了口气,对晏子秋的敬意,再一次加重了几分。
晏子秋接着说:“我跟你们透个底。说金星吧!他给我们赞助过二十万元钱,我们在户外做拓展活动的时候,就给他的连锁店拉了一条横幅……”
高婧说:“这倒是应该的!算是给金星做个广告。哈哈,晏老师,当时的金星,应该还没暴露出奸商的本性吧!”她边说边笑了起来。
李寻安也不觉一声苦笑。
晏子秋说:“是啊!当时我确实没想到,他居然后来把赞助我们的事变成了味,用那条横幅做背景的照片出去招摇撞骗。唉……”他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
李寻安宽慰道:“晏老师,你也别内疚啦!情不所愿的事常有,防不胜防。”
晏子秋点点头,说:“这事啊!我确实很内疚,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高婧问:“晏老师,我听说你也被他给骗了。”
晏子秋说:“高婧,你说这事啊!我心情真的很矛盾。是的,他当初确实是想骗我去投资的。”
杨殊卉插话道:“金老板的本性不坏!”
晏子秋说:“是啊!他的本性不坏!当时,我们的账上有一些钱,我本着钱生钱来养一线阳光的心思,就动了去投资他连锁店的念头,想去赚点快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