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安正想得入神,记忆的闸门一时关不住,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有微信进来。他掏出手机一看,夏薇然发来一条消息:这家伙来找你干什么?
李寻安回了一条:让我回报社。
夏薇然:你甘心?
李寻安看得懂夏薇然想表达的意思,自己如果回报社,必将永远被郑光希压一头,堪比受胯下之辱。于是,他又发了一条:他来替你找出路。
夏薇然很快回复:我谢谢他一家门。
随即,夏薇然又接连发了两条:我大不了辞职。人家来消遣你你也信。
李寻安吁了口气,回:明天上班后详聊。
夏薇然回了条握手、拥抱的表情包。
李寻安没有再回微信,他看了看时间,离下班时间还有半小时,下意识般地看了一眼转角外的复华陈列馆,凝了凝神,整了整思绪,一时间关不上打开着记忆的门,开始复盘文丽关于流产的往事。
他略过了与文丽聊起姐姐李寻琴的那一段。
文丽善解人意般地说:“假如你感到为难,那我来想个办法。”
李寻安扭头盯着她问:“什么办法?”
“嗯,我想啊!不如这样。我们离婚了,就不能再住在一起了,不像话的。我不是马上要去研考了嘛!我娘家呐,也是回不去的,不如出去租个房子住,专心复习考研,就不回来了。嗯……我们不能让你妈怀疑,我的东西就不拿了,暂时都放在这里。我明天出门……哦,不行!我会打个电话给你妈,就说单位突发事件,临时出差……嗯,对,就说我要出差几个月。”
“别忘了,我老妈端过什么饭碗。”
“我知道!能骗一时算一时。以后嘛,就交给你解释了,我相信你可以的。你想的办法肯定比我多,我对你有信心。”
李寻安想了想,欲言又止的样子,一脸沉思不语。
“有话就说出来嘛!我们都这样子了,还有什么不能说?我最讨厌说半句留半句的人,有事就直说,做人做事就得爽气。”
“我刚才也想到了一个主意。”
“哦?什么主意?快说。”
“你不是想买房子嘛!”
“是啊!我不买房子住哪里呀?总不能一辈子都租房子混日子吧?”
“都怪我没把握住……那个、啊!那个让你怀上了。”
“情出自愿,我没有怪你。这是我的事,你不用内疚。”
“我看不如这样吧!你看中的房子,我们先把它买下来。然后,你一套,我一套。”李寻安打着手势,“这套房子一人一半平分,两套房子也是平分。”
“这样的话,你不就亏大了吗?”
“差不了多少!就算给你一点补偿吧!”
“诶……”文丽突然侧头凝视着李寻安,“李寻安,你这话就说得难听了啊!”
“我说错什么了吗?”
“什么叫补偿?你当我什么人嘛!”
李寻安一个激灵,似乎像是一种交易!他连忙说:“你想多了想多了,我没有那个、那个……的意思”他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词汇,“我们结婚后,日常过日子,都是花你的钱,我的工资基本没动过,我是说这个补偿。”
“我住你的房子,一些日常家用花销由我来,很公平呀。”
“我们毕竟算是合法夫妻,这套房子没有你我也分不到,有你一半的份……”
“那你跟我算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我意思是,我的工资存着,结婚也没用什么钱,足够去付个首付,也算叫公平合理,大不了以你的名义去贷款,离婚后你自己还贷。”
“呵呵!李寻安,我们这是在协商离婚吗?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离婚法?就算协议离婚,各自争取利益才显得天经地义。我们这样,算什么?”
“和平分手,总比两相交恶要显得体面一点。我们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你这主意行不通的。不行,一票否决,我不同意。”
“你就这么着急离婚吗?”
“当然,已经拖得太久了。我们再不离,我真怕拖出感情来,这样对你对我都不好。”
“现在离了就好了吗?将来传出去,说你一走出医院,我们就办了离婚,人家会怎么看我?我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坏人我来做,这总行了吧?”
“你做坏人?事实是,你做的是人流,流掉的是我的孩子,谁会说你坏?明摆着的事,坏人的名声肯定我来背呀!事实就是这样,我没办法解释的,就算解释了,也没人会信。”
“我给你戴绿帽子了,所以你才一怒之下休了我,这样总可以了吧?李寻安,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你一句坏话,坏名声我来背,你继续去做你的孝顺儿子,职工模范。”
“就算照你说的做,我还不是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啊!”
“已经不是你的错了,你还怕人家说什么呀?”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笑啥?”
“肯定会笑我那玩意不好使,否则……否则的话,我们结婚这么久……啊……那个、那个……你需要出轨才……才”他拍拍自己的肚子,继续自嘲,“才大起来。唉,要说谎啊!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要骗过我老妈,我看悬。”
“那依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反正一句话,先买房子再离婚,我不同意。”
“那我没有好办法了。”
“那就听我的。明天你等我电话。”文丽说罢,躺进了被窝,翻了个身,背对着李寻安。
李寻安沉浸在往事中,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口想到这里,不觉呵呵一笑,竟然笑出了声来。
“李主任,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李寻安听见背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来,禁不住吓了一条,忙回头,一看是“复华志”编辑部主任徐冰。他的眼睛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徐冰,连忙打招呼:“徐老师,是您呀!”
徐冰的年纪比李寻安大几岁,也是当年复华报筹建时的元老之一,只是他不是记者、编辑出身,而是做党建工作,挂名报社党支部书记。后来,复华日报改革,李寻安调职来了杂志社,他则去了史志办,“复华志”编辑部书记、主任一肩担。
徐冰笑着说:“刚才我准备走,在楼下远远看见你站在窗口,朝你挥挥手你也没反应,就干脆上来了。”
李寻安主动握住徐冰的手,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了,刚才出神了。最近事多啊!满脑子一片浆糊,实在不好意思了,请坐请坐。”
“还坐什么坐!小李,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等死呗。”
“你们的事我听说了。上头是什么个意思?”
“部长说了,要么自找门路,要么服从安排。”
“一点回旋的于地也没有?”
“停刊,上头是下了决定的,我尽力了。”
“杂志的事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的出路。”
“我的出路就是,发配边疆,准备告老再还乡。”
“你的想法呢?”
“服从组织安排。”
“出去呀?你孩子还小,应该是读小学吧?”
“今天小升初。”
“这就是件麻烦事了。你真要去了外地,一时半会回不了家,孩子怎么办?读书,补课,就全得靠你爱人了。再有呐……”徐冰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还年轻,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夫妻分居两地也不是个事啊!”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你说得到轻巧。刚才还亏你笑得出来,真有你的。”
“我总不能哭吧!哈哈。糟心事多了,光想,光担心,除了坏了心情,什么也起不了作用。也罢,走一步算一步,我听天由命了。”
“关键是看你怎么想。”
“哦?看来老书记今天是来给我指路的啦!”
“我还能指什么路!我也是走进退休倒计时的人了。我问你呀,你是想留?还是想走?”
“怎么说?”
“想留总有留下来的办法,假如你想走,那谁也拦不住。”
“我还在考虑之中。不急,部里给了半年的缓冲时间。我刚才为什么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起码还能做半年时间的安乐王。嘻嘻……”
“这倒也是噢!你的心态真好!如果这事落在我的身上,我恐怕是笑不出来啦!不失眠就感谢老天爷开恩了。”
“这日子嘛,笑着过,哭着过,都是过一天是一天,我选择笑着过。”
“不错不错!值得表扬。对了……”徐冰指指楼下,“陈列馆的沈月美再过两年就要退了,你再坚持两年,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徐老师,实不相瞒,这个编制,我是看中了。”
“哦!是吗?那就好那就好!既然这样,我没事了,下班啦!小李啊,反正你现在没事可做,有空就来我那儿坐坐,陪我老头子说说话聊聊天。”
“好!我一定来。到时您别躲我就行。”
“哈哈哈,小李啊,你这算什么话呀!好啦,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