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开始了,丝竹管乐之声响起,风月楼上,绛纱灯万数,耀罗辉列空中,烟花炫目灯影繁华,将这西子湖畔装点得渺若仙境。
一个个袒胸露背的妙龄女子戴着面纱,手臂脚腕戴满银钏金链,银铃声清脆,光华闪烁,曼妙的身姿,律动的节拍,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早已脱下平日里披着羊皮,眼下全和丛林里张牙舞爪的兽类一般,扭动着肥大的臀,目光迷离,将温香软玉抱在怀内,身体涌动着原始野兽的欲望,口中却还唱着那歌功颂德的陈词滥调。
平日里装得温文尔雅,披着人皮的秦公子,此刻早已原形毕露,与两个相熟的妓女玩得是不亦乐乎。
他一边从采薇的樱桃小口中衔过一颗半青半紫的葡萄,又如野兽一般用尖牙将殷红饱满的红唇刺穿,再将鲜血浸染的葡萄一口吞入腹中,狠狠地掐了一把她的小腰,才将人放开。
一边又让雨竹用她的玉乳盛了半杯琼浆倒给他喝,血盆大口贪婪地吮吸着,口舌狂暴地蹂躏这块柔软丰满,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了一排齿印,雨竹只能咬牙忍着,也不敢呼痛。
若是呼痛,这看似温润如玉的公子会更加变本加厉,即刻变成一头凶狠的恶狼,用最暴戾的方式摧残一朵娇花,这可是秦公子独特的癖好。
府里的小妾已经接连香消玉殒了好几个,风月楼里的姑娘也有不少惨遭毒手。
这些苦命女子的家人也有去告官的。
可秦公子是相爷独子,如今朝中这秦相一手遮天,连岳飞将军都惨遭其害,哪个还敢挺身而出,更何况,风月女子本就低贱,谁又会为几个贱籍女子的死,而开罪秦相公子呢?
别看这些文人骚客平日里,与她们这些妓女花前月下,打情骂俏耳鬓厮磨,可骨子里却轻视她们,只将她们当作玩物,高兴了,就招猫逗狗地玩弄一番,不高兴了,就一脚踹开。
雨竹心内不甘,可面上却不露分毫。
秦相虽说此刻也左拥右抱,却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柳妈妈心里捏了一把汗,她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秦相此刻的表情,便是对今夜的安排还不甚满意。
她知道秦相一向喜欢鲜嫩还未开苞的雏儿,便赶忙去安排舒卿尘的节目,只愿秦相见着仙女一般的绝色美人,能够喜笑颜开,只有秦相满意了,她在这临安城里才能够一直呼风唤雨!
“卿儿姑娘,准备好了吗?马上该你上场了。”
听见老鸨在门外催,舒卿尘只能不情不愿地下楼来。
楼里的灯火突然全熄了,只有一束光打在她的脸上,有几个在兴头上打得火热的相公,见灯突然熄了,正想骂娘呢,却突然见着一个天仙从天而降,长长的裙踞随着脚步飘动,在黑暗中还闪着点点荧光。
她臻首娥眉,齿如扇贝,最动人的是那双狭长的双眼,眼尾微微上挑,透着一丝妖娆的清冷。
众人眼底皆是掩盖不住的惊艳之色,就连见惯了美人的秦相也喜形于色,柳妈妈捕捉到秦相的神情变化,心底的石头也放下了,老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卿尘就像天边高悬的明月,浑身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场,虽是人间绝色,却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胆大包天、无恶不作的秦相自然除外,像是恶狼盯上了猎物,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垂涎之色,让舒卿尘胃里头一阵翻江倒海,都快要吐了。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袅袅婷婷,走到古筝前,轻捋罗袖露出十指纤纤,衣袖与古筝交相辉映,衣袖翻飞若舞,恍若蝶翼颤动。
颤、按、滑、柔,琴音如丝如雾,如烟如雨,轻缓柔美,如淙淙流水,浸润着心田。
整日纵情声色的达官贵胄,各个皆精通音律,不知不觉已沉醉其间。
音调渐渐转快,如白玉落珠盘,狂雁翔青空,燕剪春风,鹰穿柳浪,犹如大江东去,波涛汹涌,这琴音中除了浩然之气,还暗藏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卿尘神君的琴艺出神入化,用琴音杀人也是易如反掌,如何在杀人之后全身而退,她暂时还没想出万全之策。
方才秦相那贪婪的嘴脸已经激怒了她,纵使玉石俱焚,也好过被那禽兽玷污。
就在琴声拔至最高,即将化作声刃,直取秦桧那狗贼性命之时。
只听见一声巨响,纵情于声色犬马的秦公子,口吐白沫,轰然倒地,整个风月楼顿时乱作一团。
一个黑影从身后将舒卿尘揽起,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舒小姐莫怕,我是韩将军之子,专程来救你的,趁乱咱们赶紧走。”
她心中还挂念着胞弟,可眼下只有先离开,待日后再想办法救人了。
黑衣人轻功极好,带着舒卿尘从窗户跃上屋顶,飞檐走壁,半日后,终于甩掉后头追赶的官兵。
太医匆匆赶来,秦公子已不治身亡,将毒抹在自己胸口上的雨竹,也一同毙命,临终时唇角那邪魅的一笑,似嘲讽,似不屑......
虽是过继的养子,但终归也有父子之情,何况还是惨死于寿宴之上,这让堂堂相爷,颜面何存,就是夫人面前,也不好交代,这养子怎么说也是夫人的亲侄儿。
方才还在寻欢作乐的王孙公子,除了有些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之辈,其余但凡清醒着的,全都噤若寒蝉。
事情发生在风月楼,柳妈妈当然是难辞其咎,眼下身子抖得跟筛糠子似的,跪在秦相跟前求饶。
秦相脸色晦暗不明,却并没有发落了柳妈妈。
这柳妈妈不仅是风月楼的老鸨,还是秦相的老相好,两人有过一段风流韵事,虽说柳妈妈人老珠黄,秦相身边有的是花骨朵一样的鲜货,但她暗地里还负责替秦相打探消息,秦相对她也算是另眼相看的。
如今虽说朝堂之上,几乎是他一人说了算,但还有韩世忠那几个武将在外,蠢蠢欲动,威胁着他在朝中的地位。
官兵来报,说有黑衣人趁乱劫走了楼里的姑娘,轻功极好,没有抓到。
楼里少一个姑娘原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少的那个姑娘刚好是被秦相看上的,那麻烦就大了。
秦桧这人占有欲极强,只要是他瞧上的东西,哪里能容他人染指。
“一群蠢货,立即关闭城门,全城搜捕!”
秦相痛失养子,此刻已是怒火中烧,又被人横刀夺爱,更是怒不可遏。
“相爷,奴家有一计。”
柳妈妈跟了秦相多年,对他的脾性早已了如指掌,秦相那可是能从苍蝇腿上劈精肉的人精,只有对他有利用价值,才不会沦为“弃子”。
她战战兢兢地跪在秦相身边,耳语了几句。
“就按你说的办。”
秦相点了点头。
*
舒卿尘被黑衣人带到了韩将军以夫人的名义在临安偷偷买下的府邸。
官家听信秦桧那个奸相的挑唆,对韩将军有所猜忌,故韩家行事也谨小慎微,就怕重蹈了岳飞将军的覆辙。
“舒姑娘受惊了,眼下好好睡一觉,明日天亮了,再找机会出城!”
“多谢韩将军救命之恩。”
“家父是将军,我还不是呢!舒姑娘叫我彦直就好!”
韩彦直自小在行伍中长大,家里除了一个表妹,就未同其他女子讲过话,眼下看见这么一个仙女般的姑娘,没说几句,脸就涨红了。
好在天黑,又蒙着面,也瞧不见。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舒卿尘想着自己襁褓里的弟弟还在风月楼,心里总是不踏实。
“舒姑娘跟我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我还有一个未满周岁的弟弟,在风月楼的老鸨手里,不知可否请韩兄想想办法,帮忙搭救出来。”
“好,明日先送姑娘出城,搭救你弟弟的事,就交给我吧!”
“韩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真是无以为报呀!”
卿尘神君对眼前这人当真是感激不尽,不仅救她出泥潭,还帮她逃离那奸相的魔爪,现下又答应帮她救出胞弟。
这份恩情他铭感于心,等他历劫结束,回到九重天,一定要让司命给这个韩兄安排个大富大贵的命格。
他心中暗想。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用姑娘以身相许哈!”
这韩彦直窘迫得都语无伦次了。
他除了行军打仗,平日里也爱看一些话本,话本里的桥段都是英雄救美,然后美人以身相许之类的。
他刚刚听到美人说无以为报的,心下窃喜,想着她不会是要以身相许吧,结果嘴比脑子还快,居然把心里头的想法说了出来,还是口是心非的那种。
“姑娘早些休息吧!”
说完就像龙卷风一般火速逃离,回到房中,才发现脸已经烧成了红炭。
听到以身相许这四个字,舒卿尘也是如被电流击中。
卿尘神君可从未想过要以女儿身嫁人,他心想,若司命的命簿真给他安排了一段姻缘,他肯定宁死不从,如果对方敢霸王硬上弓,那他就当场咬舌自尽算了。
两人都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翌日,韩彦直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报,说秦桧正派人满城搜捕风月楼逃走的花娘,还放出消息,若是三日之内,见不到人,就将那花娘的胞弟扔入西子湖畔喂鱼。
昨天还在舒姑娘面前打了包票,救人的事就包在他身上,现下却棘手了。
舒卿尘一大早就来找韩彦直了,韩彦直看着眼前这个俊俏郎君,愣是没认出来,赶忙作揖问道:
“公子是何人?有何贵干?”
再仔细一看眉眼,方才认出是昨夜救回的那姑娘。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舒姑娘换了男装扮相,却好像似曾相识一样,他负手而立,略显憔悴的面容上,仿佛有月华般的清辉在流转,温和如玉,清新脱俗。
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了。
见着韩彦直的真容,这舒卿尘也是一下呆愣在原地,是又惊又喜。
面前这人身着一身白裳,飘飘如仙,珠簪玉带,灿灿生光,明眸皓齿,雪肤樱唇,清丽绝伦,一笑起来如云开雾散,阳光明媚。
那双装满星辰大海的眼睛,早已烙印在了卿尘神君的心上,天上人间,生生世世,都无法磨灭消除。
韩彦直竟然是夕玦的转世,果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舒姑娘换了男装,我眼拙,差点没认出来呢!”
韩彦直挠了挠头,脸一路烧红到了脖子根。
托生了男身,夕玦还是一样地害羞,只是如今卿尘神君成了女儿身,自然不能像从前那般调戏佳人了。
“我也没想到韩公子竟如此芝兰玉树,风姿卓绝。”
卿尘脸也有些臊,低头看着鞋尖,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怕再看下去,又会沉沦深陷。
要以女儿身和夕玦谈情说爱,甚至洞房花烛,眼下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可他骨子里的灵魂终归是卿尘神君,虽说神仙是不太在意男女化相的,但他一直以来都是男身化相,几千年早已习惯了,今日换了男装,感觉都舒服多了。
之前穿女装,摆动幅度大一点都要被步摇上的珠串甩到脸上。
“我的手下来报,舒姑娘的画像已贴满临安城的各个街巷,官兵也在全城搜捕,送姑娘出城之事,恐怕要另想办法了。”
韩彦直猛然想起正事,眉头紧皱着说道。
“还有风月楼传来消息,说是姑娘如果三日之内不回去,他们就要将姑娘的胞弟投湖喂鱼。”
说罢,他用力拍了桌案,骂道:“这些畜牲,不能上阵杀敌,收复河山,就知道欺压妇孺,鱼肉百姓。”“我给韩公子添麻烦了,救胞弟之事,我自有打算,公子尽管放心。”
昨夜舒卿尘心内已生出一计,虽说非常凶险,但要手刃奸贼,匡复山河,必定会有人牺牲。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舒姑娘弱质女流,我怎会让姑娘以身犯险呢?姑娘先莫急,临安城中也有不少正义之士的,我定会拼死救出孩子的。”
韩彦直急忙说道。
“硬拼不划算,还是智取更好,咱们还是保存实力,从长计议。”
舒卿尘怕他硬碰硬吃亏,便将心中的计策小声地说与他听。
“妙计呀!舒姑娘若是男儿身,定能当军师了。”
韩彦直听了她的计策,赞叹道。
“女子也可以报效家国呀,韩公子家学渊源深厚,定然听过花木兰的故事吧?”
“是我浅薄了!”
他心中叹服,舒姑娘不仅美若天仙,还心系家国,真是个奇女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