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一众宗亲大臣纷纷上疏,称皇帝已大婚,请刘太后还政于天子。
刘太后不愿放权,又找到托辞,对众卿说:
“皇帝虽已大婚,但膝下还无子,社稷不稳,待郭皇后诞下皇子,再还政于皇帝也不迟。”
而殿中臣方仲弓竟在朝堂称颂刘娥垂帘听政以来的功绩,上书请刘娥行武后事。
更有权知开封府,后入朝拜相的程琳竟给刘太后献上一幅《武后临朝图》,也奏请刘太后称帝。
刘太后称帝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朝中大部分大臣保持中立,沉默不语,但也有一些忠贞之臣站出来,旗帜鲜明地反对刘太后称帝。
礼部侍郎、参知政事鲁宗道见方仲弓、程琳等人竟然要倒行逆施,支持刘太后称帝,
在朝堂之上,他就当面质询太后:“太后这样做,又要将皇帝置于何处呢?”
其他一众反对刘娥称帝的大臣,也跪倒在地,纷纷支持赵祯亲政,反对刘太后称帝。
刘太后见反对自己称帝之人更多,也是在心中默默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心中暗想,碍于朝臣压力,称帝一事,时机还未到,只能徐徐图之。
*
下朝回来的赵祯本就一肚子气,在福宁殿门外,竟然看见郭皇后公然违反他的旨意,想要硬闯福宁殿,被侍卫阻拦以后,正在下令宫人掌掴一名皇城司的侍卫。
郭皇后看见他来了,还小跑过来,和他哭诉:
“桢哥哥,这些侍卫都不把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连福宁殿都不让我进,还说是你的旨意。”
赵祯心中原本就不快,不愿和这夜叉多做纠缠,直接当场下旨:
“将郭皇后禁足坤宁殿,不得出宫门半步。”
结果旨意下了还不到一刻钟,就被刘太后那边驳回了:
“皇后并无大错,帝后和睦,后宫才能安宁,请皇帝将禁足令解了。”
赵祯心里深知,只要刘太后这个毒妇在,他就处置不了皇后。
他进殿门时,就看到妼晗缩成小小一团,躲在角落里浑身发抖,刚刚郭皇后在门外弄出那么大阵仗,眼下肯定是又被吓坏了。
赵祯温柔地将小妼晗抱在腿上,心里也在琢磨,自己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万一哪天郭皇后趁他不在,冲进殿里将妼晗处置了,可怎么办?
苦思冥想该如何是好,他突然想起一人来,那便是他的养母,杨太妃。
太妃娘娘素来心善,曾在刘太后微末之时,给过她许多恩惠,刘太后得势之后,其他妃嫔都先后遭到贬谪,只有杨太妃安然无恙。
杨太妃家世显赫,出身名门望族,父兄如今都在朝中为官,身居要职。
皇帝幼年,刘太后终日忙于宫廷争斗,便将赵祯托给杨太妃照料。
杨太妃照料他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一次他偶感风寒,太妃便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照看,待他风寒痊愈,太妃却病倒了。
赵祯和杨太妃虽不是亲生母子,养恩却大于生恩。
*
“今日并非节庆,官家怎么来了?”
“儿臣今日得空,便来看看孃孃,不知近来孃孃的身体可好?阴雨天膝盖可还会疼?”
“都是老毛病了,无妨的。官家每日有那么多朝政要处理,近来又刚刚大婚,用不着惦记老身。”
“孃孃怎么自称起老身了?儿臣看您可一点都不老呀,瞧着是越来越年轻了!”
“官家的嘴今日可是抹了蜜了,这么会哄人。”
已经年逾40岁的杨太妃,因为保养得当,如今看着也就30出头的样子。
她原本在逗着一只可爱的小狸猫,看到赵祯带着一个十岁左右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小宫女来了,便命一旁的老嬷嬷将那只猫儿带下去,又用水净了手,准备好好同赵祯讲话。
没想到,那只狸猫居然蹿了出去,在妼晗的身边蹭来蹭去,妼晗便将它抱了起来,轻轻地抚摸它的毛。
这只狸猫体内的灵魂才是真正的紫茉,她婴儿时候没什么记忆,以为自己原本就是一只猫,但她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抱她。
平日在嘉庆殿里,她就喜欢被杨太妃抱着,其他的嬷嬷想抱她,多半是不肯的,如今看见妼晗长得跟仙女下凡似的,就立刻扑上去,对佳人投怀送抱了。
“这猫儿是最通人性的,平日里常嬷嬷想要抱它,它都是不肯的,现在却要这姑娘抱,想来也是有缘呐!”
“太妃娘娘说得是,老奴每次想抱她,她就跟成了精似的,一下子就蹿了出去,现在倒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姑娘怀里。”
“大约是这小姑娘长得跟天仙儿似的,连猫儿都喜欢吧!”
杨太妃也在宫中待了大半辈子了,还能瞧不出赵祯对这小姑娘的心思吗?
大约是现在宫里宫外都是刘太后把持,那郭皇后又是个容不下人的,赵祯便想让她先庇护着这姑娘。
赵祯是她一手带大的,她无儿无女,便将他视如己出,现在瞧着这姑娘和他也确实般配,这个忙她自然要帮的。
“孃孃若是喜欢,儿臣想让她在您宫中伺候,等过几年儿臣亲政了,再来接她回去。”
“过几年,老身离不了她了,到时可就不放人喽!”
赵祯当然知道太妃这是故意在打趣他,若非眼下他自身难保,又哪里舍得将妼晗暂时送走呢?
妼晗心内更是一片苦涩,官家把她送来伺候太妃,是不是以后就不要她了。
当着太妃的面,她也不能问官家,此时只能低着头,闷闷的。
赵祯又陪着杨太妃说了一会儿话,宫里还有政务要处理,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
郭皇后因早上皇帝下旨要将她禁足一事,在宫里又大发了一通脾气。
刘太后下旨驳回了皇帝的旨意,她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一些。
原本想趁着赵祯上朝,将夕玦投胎的那个小贱婢处死的,没想到,赵祯竟调了皇城司的人来护卫,她简直要气吐血了。
不过刚刚宫人来报,说赵祯将那小宫女送去伺候杨太妃了。
郭皇后便立刻带上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太妃住的嘉庆殿去了。
一进门,就看见太妃躺在贵妃榻上,夕玦投胎的那个小贱婢在一旁替她剥着葡萄,讲一些趣事,逗得太妃很是开怀。
见郭皇后来了,妼晗顿时如临大敌,赶忙跪下磕头请安,身子都禁不住抖了起来。
“给太妃请安!”
郭皇后敷衍地给杨太妃行了一个礼。
赵祯的这个新妇,杨太妃未曾见过,但瞧着和先前宫里被赵祯撵出去的那个紫茉郡主,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太妃心下便了然,这定是刘太后玩的一出“偷梁换柱”的好戏。
聪明人自是看破不说破的。
“皇后怎么想到来给老身请安了。”
“太妃不知,这小宫女胆大包天,从前在官家跟前伺候时,便使劲妖术魅惑官家,还屡次不敬本宫,本宫今日便是来拿人的。”
郭皇后一通颠倒是非黑白,铁了心今日一定要将人带走处置掉。
“皇后好大的威风呐!宫里的嬷嬷难道没教过皇后规矩吗?皇后若要拿老身宫里的人,便去请刘太后亲自来吧。”
这郭皇后见杨太妃不肯放人,竟打算亲自动手去拿人。
谁知殿中突然蹿出一只通体黑得发亮的狸猫,两只尖锐的利爪便朝郭皇后面上抓去,一通乱挠过后,那张原本丑陋的脸便更加血肉模糊了。
“哪里来的野猫,还不乱棍打死。”
郭皇后捂着满是鲜血的脸,呜呜地哀嚎着。
可怜的狸猫就被当场杖杀了。
杨太后见她养了多年的猫儿竟被郭皇后打死了,气得血压都上来了,便立刻着人去和刘太后禀报。
刘太后见郭皇后闹得越发不像话了,莫说宫内了,就连宫外都已知道她貌丑又跋扈的名声,便下旨将其禁足坤宁殿一月,令其好好抄写佛经,修身养性。
郭皇后的脸,太医看了之后,全都是连连摇头,伤口太深,留疤是肯定的了。
原本就貌若无颜的郭皇后,脸上又多了几道疤痕,看着就更加面目狰狞了。
皇后养伤禁足期间,其他人都不敢去探望,包括郭氏一族中人,谁都不敢去触这个霉头,每日伺候皇后的宫人轻则受刑,重则杖毙。
宫人们都告求曹利用曹都知,不肯去皇后宫里伺候。
曹利用借机收了许多贿赂,一些颇有几分姿色的宫人也没有逃过曹公公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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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听闻这些事,也是怒不可遏。
他一向宽仁,宫人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迫于生计被卖入宫中为奴为婢,本就可怜,还要受此非人的待遇,可他虽贵为天子,却无实权,连自己心爱之人都庇护不了,就更别提为这些宫人们做主了。
这日,八王爷赵元俨入宫,赵祯便无奈地感叹:
“叔父可知吾虽贵为一国之君,然朝政都是太后一手把持,太后在宫里一手遮天,郭皇后也视宫人的性命如草芥,每日都有宫人无辜枉死,而内侍省都知曹利用也是依仗太后势力,在宫内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为之奈何?”
“刘太后欲登基称帝,已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了,不如我们再加一把火,让她人心尽失,自取灭亡。”
八王爷赵元俨便同赵祯耳语了几句,赵祯点点头,“便按叔父说的意思办吧!”
*
没过多久,便传出八王爷疯了的消息。
原本刘太后对他也是颇为忌惮,日常都会派人盯着他,眼下他居然得了失心疯,真是天助我也。
而赵祯最近在宫里也是常常说一些胡话,又选了杨、尚两位美人入宫,终日耽于美色,不理朝政。
刘太后想着大约是曹利用下的毒开始发作了,自己临朝称帝已是指日可待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太后最近春风得意,虽时常心悸心慌,也不甚留意。
但她也知道自己年岁渐长,恐天不假年,便加快了称帝的脚步,找人开始为自己制作天子穿的衮服。
这年,刘太后竟然不顾朝臣反对,穿着天子衮服,祭祀太庙。
可她却不知,就在她出宫祭祀太庙时,皇宫内外已经兵不血刃地被小皇帝赵祯接管了。
皇城司、殿前司还有兵马司的指挥使都被八王爷的亲兵拿下,换上了忠于赵氏王朝的人。
内侍省都知曹利用也被下了狱,眼下已经被判了斩立决,身首异处,死状可怖。
还沉浸在皇帝梦里的刘太后以为胜券在握,完全没想到皇帝和八王爷是串通好了,一起配合着演了一出戏,眼下就等着她回宫,好“瓮中捉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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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利用,快来替吾宽衣。”
穿着数十斤重的天子冠冕参加祭祀,对刘太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也确实是疲累。
若非体力不支,恐怕刘太后连天子的佩剑都要配上,方能显示她的威风凛凛。
结果,她叫了半日,却无人应答。
这时,她似乎觉察到了气氛不对,又对着空荡荡的宫殿接着喊:
“曹利用何在?”
还是无人应答。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赵祯的声音:
“曹利用已被吾斩立决了,太后有何吩咐,吩咐儿臣即可。”
“兵部尚书何在?殿前司刘指挥史何在?”
“兵部尚书回家奔丧了,现主动辞官,予已准了。如今的兵部尚书太后应该认得,乃昔日李宸妃的兄长。
殿前司刘指挥使因收受贿赂,现已被革职查办,新上任的赵指挥使原是八皇叔的亲卫。”
“你都知道了?”听到赵祯将李宸妃之兄越级晋升为兵部尚书,刘娥便知赵祯应当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太后是指狸猫换太子一事,还是命曹利用秘密给予下毒,自己好学武后临朝登基称帝一事呢?”
赵祯看着眼前这毒妇,冷冷地说道。
“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后近来没觉得总是心悸心慌,盗汗失眠吗?”
“你这逆子,竟敢给我下毒。”刘太后气血攻心,一口血当场吐了出来。
“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用的毒还是太后的毒方呢,太后将毒下了墨条之内,予便悄悄命人将毒下在了太后梳发的头油之中,想来太后中毒已深,已是回天乏术了。”
刘太后见大势已去,颓然倒地,不久,宫中便传出太后崩逝的消息。
赵祯下令将其身上的天子服饰剥去。
因刘太后掌权时,结束党争、发行交子、兴修水利、兴办州学,故还是保留了其死后哀荣,谥号“章献明肃”皇后。
皇帝亲政后,他又下令将自己的生母先皇李氏宸妃以皇后仪制下葬,谥号“庄懿皇太后”,同时,将朝中原先支持刘太后称帝的逆臣贼子,全部贬官外放,任用欧阳修为宰相,朝中的风气也是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