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真被他这一眼看的心底一凉，脚下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顿时羞恼起来。
“陛下，”他亦沉下眉眼，丝毫不让：“这里是安和公主的宜风殿，公主既已嫁人，半夜三更再和陛下一起离开，怕是会遭人闲话。”
半夜三更四个字，他咬的极重。
顾勉神色微郁，也想起了这个时间段，他若是带着顾冉冉一同出现在外面中，明日上朝之时定会有不少人说他们于礼不合。
赵子真看出顾勉的迟疑，脸上不显，心中却有些得意起来。
哪怕他是九五至尊，可顾冉冉是他赵子真的妻子。
他没有身份带走她。
赵子真目光极迅速的掠过一眼顾勉怀中的少女，见她眼眸带泪，仍在看着自己，乖乖巧巧的模样，让他心头又是一动。
他甚至极为荒唐的想，若顾冉冉当初便是这副模样，并未趾高气扬的求了这门婚事，或许他便会爱上这样的她。
……很可爱。
赵子真忍不住上前一步，想从顾勉手中接过她。
却听见身前男子陡然冷笑一声，轻瞥他一眼：“刚刚你对公主动手一事，朕还未找你算账，你若是识相些，现在就给朕滚出去跪着，什么时候公主消气，什么时候再起来。”
赵子真睫毛一颤，下意识的想要解释：“我……”
顾冉冉却比他更快的开口，语气像是哭了一样：“皇兄，你别罚驸马。”
她目光极为难过的看着赵子真，眼睛里含着一汪泪，却倔强的不让它落下来，只在眼眶中打转，随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眼睛轻轻一闭，眼泪便像断线珍珠般落下来，挂在她苍白小巧的脸颊上。
她声音哽咽：“我知道驸马不喜欢我，这三年，是冉冉的错。驸马想要自由，我还你就是了。”
赵子真身子一颤，像是不可置信般抬起眼看向她，少女却别开头，躲开了他的视线，把带着泪的脸颊埋进了顾勉怀中。
顾勉反而低低笑了起来，一只手掌抚过她湿漉漉的脸颊，逼着她转过头来，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她：“哦？”
“前几天，安和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虽然已经离开，可公主府里自然有他的人，顾冉冉和赵子真的争吵，被气到晕倒这些事他都一清二楚。
顾冉冉睫毛颤了颤，她自信自己能骗得过赵子真，可对上顾勉，就不免心虚。
她只能努力让眼泪落的更凶，嗓音颤抖哽咽：“我做了个梦，梦里不光皇兄不要我了，连驸马也喜欢上了别的女人，甚至，甚至不惜想以巫蛊之术害死我……”
赵子真脸色剧变，巫蛊之术是历朝历代连提都不敢提的禁忌，顾冉冉说他在梦中害她，这事要传出去，他赵家距满门抄斩也不过是顾勉一句话的事情。
“公主，我绝无此心！”
他哪怕讨厌顾冉冉，也从来没想过害她于死地。
顾冉冉听着赵子真的否定，心里自然知道，目前的他是没有这个想法的。
可奈何不住以后爱上云浅浅的他有。
顾勉听到巫蛊之术，神色也是一冷。
顾冉冉眸光微凝，随即两只手像是怕紧了，死死地抓住顾勉的衣襟，哭道：“我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可我怕……”
“我怕我爱了三年的人会喜欢上别的人，会讨厌我……子真哥哥，以前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强迫你和我成婚，你放心，我会求皇兄让我们和离，我从此以后还你自由，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她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身子软倒在顾勉怀中。
赵子真听着顾冉冉这些话，明明是他在今天以前都梦寐以求的，可此刻，他的心却仿佛被万剑插中，刺痛满忍。
“我不——”
他不同意！
凭什么，她说爱他就嫁给他，说不爱，就要和他和离！
他不允许！
只是赵子真还未说出口，顾勉便极为愉悦的低笑出声，宠溺的摸了摸顾冉冉的脸蛋：“安和既然想，那皇兄自然会答应。”
“陛下——”
赵子真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勉，不理解他怎么也能任由顾冉冉胡闹。
“陛下，”他急促道：“子真与公主是真正拜了天地的，何况，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此刻，他无比庆幸这三年来，每月初一十五，不管他是否愿意，那床笫之欢他与顾冉冉是实实在在有过的。
在临朝，哪怕顾冉冉是高高在上，备受宠爱的安和公主，可她已经嫁过人，不是清白之身，若是和赵子真和离，怕只有浑身不嫁这一条路。
绝对不会再有勋贵之家愿意娶她做儿媳妇。
“陛下莫非是想让公主长伴青灯古佛不成？”赵子真嗓音虽淡，却隐隐带着威胁。
顾勉抱着顾冉冉的手一紧。
冉冉是金枝玉叶，从小在富贵窝里长大的娇娇公主，他如何舍得让她青灯古佛，了却一生。
可就这样顺了赵子真的意，顾勉不愿。
两人僵持着，顾冉冉似乎是哭累了，脸蛋贴着顾勉的胸膛，沉沉睡了过去。
良久，顾勉并未直接回答赵子真的话，而是冷声道：“滚出去跪着。”
赵子真知道顾勉不谈，便是表示这件事暂且不提。
他长长的松了口气，目光深深地看了眼小脸上犹带着泪痕的顾冉冉，心口一软，不再和顾勉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极为干脆利落的撩起衣袍，在青石板院子上跪了起来。
这一跪，便是一夜。
等顾冉冉睡饱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挂在了树头。
昨夜哭的太狠，她眼睛嗓子都干，喊了一声花容，花容便颠颠跑了进来。
“哎，公主！”
脸上明显的兴奋之色让顾冉冉好奇，接过杯子，她问道：“怎么了？”
花容冲她眨了眨眼，笑嘻嘻道：“驸马还在外头跪着呢！”
“赵子真？”顾冉冉诧异，连忙将水一饮而尽，坐起来踏上鞋子，慢吞吞走到了门边，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大太阳底下，脸色苍白的青衣青年。
他长发如瀑，身姿修长，哪怕是跪着，也自有一番萧萧肃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