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祈年一句‘我不值钱的’,让沈知鸢刚刚才严肃起来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啊……”
她忍不住嗔了他一眼,见他撇了撇嘴,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沈知鸢无奈道:
“刚刚还觉得你挺聪明的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又傻了啊。”
宋祈年歪了下头,目光专注地望着她,那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眸里,宛如星星坠落进了他的眼中一般,让沈知鸢都有些分不清楚那份亮晶晶的光芒,到底是因为灯光,还是因为她了。
“怎么了?我难道说错了吗?”
她忍不住别开了头,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慢下来一般,嘴上则是继续着刚刚的话题:
“先不说你到底有没有潜力,值不值我帮你付违约金的事儿,就说周贺然的态度,你难道就不觉得很奇怪吗?明明你们两个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吗?”
说到正事儿,沈知鸢的头不自觉地转了回来,眼神也再一次落在了他的眉眼间:
“咱们就算是假定他非常重感情,所以在沈岳祺针对你的时候,他选择了放任,也就是说,你在他那里,其实是一颗废棋。而且因为你被黑的时候,他们毫无作为,所以他们现在在艺人之间的名声其实并不怎么好。”
这也是周贺然一直发展不起来新人的原因。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但是他们也都有眼睛,能看得出来经纪公司到底有没有出面控评。
一个没有作为的经纪公司,足以打消很多人想要和他签约的念头了。
“但是如果你走了,那就不一样了。首先在外人眼里,那毕竟是你的老东家,而且人家也没有压着你不放,你们之间也没有闹出来什么事情,这样你其实反而很难爆出来之前受到的委屈。”
当然也是有人说的,但大家基本上都是假借工作人员的身份来说,至于艺人自己则是很少下场的。
毕竟那样的话,难免会给人太过锋芒的感觉,虽然不会有人惹了,但是离凉凉也没多远了。
可是在当事人没有下场,全部只是‘听说’的情况下,这件事情的可信度就会大打折扣,而且一个弄不好,可能艺人还会被逼着表态。
“再加上你走了之后,沈岳祺那边想要对付你的话反而更容易了,毕竟那个时候你们两个就是竞争对手了,哪怕是被别人发现,他也可以说是没有想到你会弃他们而去,再掉几滴眼泪,就可以把锅全都推到你的身上了。”
沈知鸢耸了下肩,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将这件事的利与弊都一一分析了出来:
“而周贺然那边只需要付出一颗废棋,就可以得到一大笔违约金,还可以挽回自己公司的名声,更不会对沈岳祺有什么影响,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却拒绝了。”
沈知鸢的话让宋祈年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喃喃道:
“对啊……那是为什么呢……”
“所以我就去找人帮忙调查了一下。”
见他望过来的眼神里带着几分遮掩不住的茫然,沈知鸢顿了顿,忽然改变了即将说出口的话,转而道:
“对了,我之前好像一直没有问过,你对于自己进孤儿院之前的记忆还有什么印象吗?”
宋祈年被她忽然转变的话题弄得一愣,不过在她的目光下,他眨巴眨巴眼睛,虽然是一脸茫然,但还是乖乖说道:
“没有什么印象了,院长妈妈说我是被一位拾荒的老爷爷在垃圾桶附近发现的,当时还发着高烧,等到醒了之后就只记得自己姓宋,家里好像已经没有人在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宋祈年迟疑了一下。
在他模模糊糊的记忆中,他好像确实是没有家人的,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
没准他之所以会出现在那个垃圾桶附近,就是因为他父母都不在了,为了觅食才去的?
只不过他那会儿还太小了,不知道身体的不适是因为发烧了,所以导致他才刚走到那里就晕倒了?
哇……他这么惨的嘛?
宋祈年挠了挠头,就仿佛他猜测的这个主人公并不是自己一般。
倒是沈知鸢在听到了他的叙述之后,忍不住扶了下额: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真实情况和你想的或许完全不一样,所以你才会对这个猜测完全没有实感,反而像是在看什么故事一般呢?没准真实的情况是你有家人在,并且会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也不是什么要出去觅食,而是被人拐走的呢?”
“不可能。”
宋祈年原本还在认真听着沈知鸢的话,但是听到这儿的时候,他忍不住摇了摇头,连想都没有多想,直接就把沈知鸢的猜测给否了。
直到见她挑了下眉,宋祈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口吻似乎是有些生硬了,连忙轻咳了一声,解释道:
“当时那位老爷爷捡到我了之后,直接就把我送到警察局里去了,也是警察局里的叔叔阿姨们抱着我去的医院,据说当时情况挺危险的,要是没有他们的话,我可能那会儿就已经死了,后来他们也进行了一番调查,但是并没有接到有关的报案,加上我又失去了记忆,只隐约记得家里没有人,这才把我送去了孤儿院。”
听到这儿,沈知鸢眉头一皱。
没有接到相关报案?
难道是……
不过想到宋老爷子在他孙子失踪之后就病倒了,没能第一时间赶回来的事情,她的眉头又渐渐放松了下来。
也对,与其怀疑警察内部有问题,不如怀疑那位宋家的‘太子爷’为了不让孩子被找回来,故意错后几天报案。
至于宋祈年所说的家里没有人,沈知鸢没有太当回事。
毕竟他的记忆本来就已经是模糊的状态了,能记住的东西必然是让他记忆深刻的事情。
比如——
他的母亲。
以及父亲的骤变。
甚至可能还有其他人在态度上的转变。
而这一切都有可能导致在他的记忆里,他已经没有家,没有父母了。
但是她很在意他刚刚的态度。
他似乎对于她的猜测非常抵触。
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她说的才是那个真实的答案吗?
这番态度,老实说,确实让沈知鸢产生了一丝犹豫。
她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所有的事情,包括那份原本藏在周贺然电脑里,结果被系统一并打包带走,塞进了她手机里的鉴定书。
不过很快她就不用纠结了,因为宋祈年已经帮她决定好了——
“知鸢姐,有什么事,你不如直接说吧。”
他叹了口气,眼尾低垂着,就连说出来的话也是又轻又柔,让人光是听着,都有种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的负罪感。
而面对这样宋祈年,沈知鸢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选择将一切都告诉他了。
不过在说完之后,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
只见那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地攥着,宋祈年低垂着头,原本应该搭在额头上的刘海因为这个姿势而遮住了他的眉眼。
薄唇微抿,下颌确认绷得紧紧的,让人哪怕是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也能感受到他压抑着的情绪。
这让沈知鸢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胳膊上。
“小年,你还好吗?”
她关心地问道。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另一双大手拽住,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里。
沈知鸢下意识地就想将手抽回来,但是还没有等她采取什么行动,她就已经看到他那双暗藏着星芒的眼眸,以及里面那复杂到极点的情绪了。
“我好像……回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他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很轻,轻到如果不是沈知鸢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宋祈年的身上,恐怕根本听不清楚他都说了什么。
而从宋祈年那略微失神的表情里也可以看出来,与其说他是在和她说话,不如说他其实是在和自己说。
“你是对的……知鸢姐……你是对的……我还有家……我并不是……”
他想说自己不是孤儿,但是在这个词即将低喃出来的时候,宋祈年又骤然反应了过来:
“不对……”
我没有家……
有些人虽然还活着,但其实他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哪怕回想起了一切,哪怕他的父亲还在,他也依旧是个没有家的人……
“抱歉……知鸢姐……”
宋祈年勉强地勾了下唇角。
他在为自己刚刚无意间用力攥起了她的手而道歉,而随意他的话,那双眼眸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彩,仿佛刚刚的失神都是沈知鸢在做梦一般,但是那眼里闪烁的细碎光芒,却再次告诉她。
她没有做梦。
他真的哭了。
因为宋辉晏……
那个应该被他叫做父亲的男人……
沈知鸢看到过太多的悲剧了,不论是父与子还是君与臣,她看到过太多了。
所以她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被他的眼泪触动才对。
但是那无意间被她反握住的手却告诉她,并不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