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一道剑气。
只见云海与峰顶交汇的地方，浅青色的天幕被一片洁白覆盖，仿佛积存千万年的冰雪一朝现世，遮天蔽日。
楚熠，以及许许多多天玄宗的弟子们，都停下身来，仰头看着那片冰雪。
一道道凛冽剑气直冲云霄，一排排身着白袍的弟子从云层中御剑而出，激起翻飞的云浪和风雪。
那些白袍弟子每位都有金丹境界，腰间悬挂着暗金色的令牌，上面，只有一个铁笔银钩的“御”字。
那是……
天玄宗七十七位，御魔司弟子！
其他峰的弟子见此场景，全都仰头望去。
“是御魔司？沈司主今日为何召集了御魔司七十七弟子，难道是有妖魔现世？”
“上次御魔司七十七人同时现身，还是七年前剡河决堤，上古荒兽合窳现世作乱，沈司主统领御魔司，与战阁主一起斩杀了合窳，如此风采，现在想想还是令人心驰神往。”
“今天没什么事情啊。”
“啊啊啊啊，天枢仙君太俊美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关注这个，不过……天枢仙君的确好看，真的好看。”
御魔司是宗门初建之时，天玄祖师和他的弟子玄月仙尊共同创建，由历任执剑人担任司主，负责和战阁一起斩妖除魔，护卫宗门。
与战阁的区别是，御魔司更针对魔族与妖邪，还肩负着开启宗门护山阵法的职责。
无数人的注视之中，从七十七位御魔司弟子后方，走出一位清疏冷冽的美人。
——美人无关性别，只代表她有着倾世的容颜。
沈暮的身姿挺拔如玉竹，一袭白衣不染风雪，墨发飞扬，持沥雪剑，傲然屹立于天地之间。
她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山脚下自己的小徒弟。
“嘶……”楚熠还没恢复好的伤口传来疼痛，他努力挺起胸膛，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几步。
他在最狼狈，却又最自信的时刻，看见了真正肆意逍遥，纵横天地间的人。
入目，再无他人。
楚熠呆呆地望着沈暮，忽然回过神，大喊：“师尊！”
沈暮的眼神冰冷淡漠，仿佛已经将他看透。
须臾，她转身向掌门谢棠舟所在的天玄峰而去，唇瓣轻启，声音无波无澜地传来：“御魔司七十七弟子操练，想看热闹，就跟上来。”
“操练？”众人惊呆了。
就听天枢仙君又扬声道：“从今日起，御魔司弟子每月在演武场操练一次，且御魔司今日开始扩招，有兴趣的，可以去找沈，岩陨。”
她本想将此事交给沈白，想了想，小白终日酗酒，能让她揍楚熠就很不容易了，还是交给小黑吧。
虽然小黑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交际，但是，有小白在，他就会变得极其靠谱。
前世她重生后忽略的事，这一世，她要从根源改变。
“御魔司好多年不扩招了，这可是个机会啊！”
“御魔司弟子们的任务虽然困难，但贡献点都特别高，而且每次有什么斩妖除魔的任务，都是他们先行挑选，这次扩招，我势在必得！”
不等天玄宗无数人发出惊呼，沈暮已经落到天玄峰。
谢棠舟正在自己的殿里，哪怕她引发如此大的动静，他都没有现身。
沈暮俯视着天玄峰主殿，红唇轻启，声音清冽而淡然，却传遍天玄峰：“谢棠舟，我要杀的人，你护不住。”
话音落下，一道金芒从主殿正门的缝隙慢悠悠地飘出来。
“沈司主要杀谁？还和掌门有关？”
“难道是谢掌门包庇什么妖邪？”
“笑话！谢掌门为天玄宗呕心沥血，怎会包庇妖邪。”
“我怎么觉得，那道金光，像是一个人的金丹！”
宗门的人议论纷纷，而唐羽的金丹已经在沈暮的控制下，飘到她面前。
她正要捏碎，一道绿光闪过，谢棠舟终于出现。
“沈师弟，进来说话。”谢棠舟护下金丹，看着沈暮身后无数的天玄宗弟子，以及云海中的白袍御魔司弟子，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竭力压制着手心里金丹的异动。
也不知道沈暮对唐羽的金丹做了什么手脚，他明明已经将其温养在凝神玉中，金丹却自行飞出。
沈暮和谢棠舟对视着，眼神平静无波。
她孤僻薄情的名声在外，忽然这般张扬倒让宗门弟子们十分爱看，可谢棠舟不一样。
这位掌门，平时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名声。
谢棠舟挥袖开启正殿大门。
沈暮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玄色巨门在她进入后轰然闭合，让外门的人百爪挠心，不知里面究竟情况如何。
谢棠舟挥手又布置了一个隔音阵法，这才回过头，狭长的双眸落到沈暮身上，透着打量：“沈师弟，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暮淡淡地说：“杀人啊。”
“人已经死了，只剩下金丹和一缕元神，你还要如何。”谢棠舟皱起眉头，沉声道。
唐羽是他悉心培养多年，十分信任的大徒弟，虽然天赋不算顶尖，却胜在尊师重道，办事也尽心尽力。
如今他剩下一缕元神在金丹内苟延残喘，若用凝神玉温养几年元神，再为他随意夺舍一人，未必不能重生。
“我说了，杀人偿命。”沈暮面无表情。
谢棠舟道：“他的元神告诉我，他只杀了一个凡人，而且，他只是一时糊涂才对沈师弟你下手。”
沈暮挑了挑眉：“凡人的命就不是命吗，莫非掌门刚出生时不是凡人，三岁就化神了？而且想复活他，是否又要夺去一个凡人的性命？”
她眼神一凛，道：“还有，看来掌门是不打算承认，派唐羽跟踪本君，还赐给他木绵化骨掌符箓的人，是你。”
谢棠舟一下子跳起来，认真地说：“此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不，也不是完全无关，唐羽是我的徒弟，是我的没教好他，让他起了与你争夺穆清传承的心思，最终他咎由自取，身死道消。但沈师弟，我绝无可能派他害你。”
说着，他掩面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能晕过去。
“也就是说，掌门不但不承认，还非要保下他的元神。”
“沈师弟，你杀了他，我不怪你，可你已经获得穆清传承，何必如此赶尽杀绝？羽儿是宗门大师兄，若他死于非命的事传了出去，对宗门，对你，都没有好处。”
“那掌门派自己的大徒弟暗害宗门执剑人，这件事传出去，我倒是好奇，对宗门，对你，有没有好处。”
沈暮重复着谢棠舟的话，唤出留影镜。
她平静清幽的声音仿佛寂静空谷，卷携着汹涌的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