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隔几天,镇长果然来了第二趟。
而严穆很直白:“我们可以撤诉,就怕我们想要的东西,两位舅舅不舍得呢。”
“你说。”这话有松口的意思,镇长连忙应。
严穆鼻息淡出哂笑:“婵婵在阿婆那里住惯了,小妞妞心思细,念旧情...”
听到这里,镇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惊讶:“你们想要骆家老宅。”
“是买,”严穆很平淡,“我们也不占舅舅们的便宜,按市价从应还我们的钱里面扣除好了。”
房子不值钱,然而意义却重于价值,骆家世世代代住在这儿,若把老宅给卖了,骆家两兄弟的脊梁骨都能被戳烂。
百年之后,他们连骆家墓地都进不去。
这对于讲究落叶归根的长辈来说,实在不能接受。
镇长犹豫半晌:“这事,怕不好办啊。”
“不勉强,”严穆淡漠,“看两位舅舅是选择儿女的前途,还是一栋对他们来说没有用处的宅子。”
“......”
镇长回去后,当天晚上便给了回复,说骆家不同意按市价来卖。
老房子连宅基地一起转卖也不值什么钱,相比他们欠夏听婵的一百多万,连零头都不够。
“这样啊,”严穆雷厉风行,“那看在阿婆和老宅的面子上,我们这边再多出十万,行就行,不行就法院见吧。”
“......”
电话挂断后,镇长大概是去跟骆家兄弟商量了。
第二日,针对价格的事,镇长又上了门。
“主要是,”镇长也不想管这闲事了,叹气道,“他们真的拿不出一百多万还你们。”
恰好夏听婵出来喝水,她走到沙发边,很干脆利落:“可以,他们全家,从老到小,去我阿婆墓前跪上三天三夜,我只要房子。”
“......”
不知道镇长跟骆家人说了什么,总之,他们同意了。
骆家老老小小去李玉芬墓前跪的时候,整个镇子的人都跑过去围观了,嘲笑者有之,悄骂声有之。
在墓地跪三天三夜可不是容易事,且天色太冷,到了夜晚凉意刺骨,冻的人能晕厥过去。
许是老天开眼,第二日夜晚还下了场雨,淋的墓地前的人奄奄一息,却又因为那一百多万,咬牙忍着。
三日结束后,骆家人直接被救护车带进了医院。
养完病后,骆家两兄弟弄丢了老宅,在这事上一点便宜都没落着,灰头土脸的回了城里。
四方镇再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这事解决后,严穆陪着夏听婵回了老宅。
屋子重新收拾过,恢复成李玉芬还在时的模样,正屋长木桌上摆着李玉芬的遗照,照片上的老人满脸慈祥的笑。
“我把严归一的姓改回骆,”严穆心思缜密,“免得阿公他们责怪阿婆。”
骆家的宅院终究还是要骆家人继承的。
夏听婵嗯了声,全凭他做主。
-
这桩荒唐又悲伤的事过了一段时间后,深港总部等不及了,超锐上市在即,大老板整日不在,闹得公司人心惶惶。
严穆不得不先回去深港。
临走那天,他十万个不放心,絮絮叮嘱了许多,结果某个女孩子嫌他烦,一个扭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严穆默了默,绕了半个圈,走到她面前,“说真的,每天三个电话。”
夏听婵嗖的捂住耳朵,拒绝的姿态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单纯嫌他啰嗦。
严穆低笑,并不介意她骄纵的样子,只捏捏她脸蛋,继续说:“请的阿姨待会就来,用的不好咱们再换,嗯?”
骆归一年纪还小,上半年无法入学,大白也需要人照顾,而他们两人的工作都忙,便通过中介公司聘请了位家政阿姨。
没再跟他闹,夏听婵乖乖点了头。
开学第一天,夏听婵去教务处拿资料时,恰好经过初中部的教室,这个年级的孩子下课除了喝水、上厕所,已经不会出来玩闹,基本全都留在教室里写作业,准备中考。
空旷的走廊安静,站在护栏边眺望风景的女生便格外显眼。
那女生夏听婵还有印象,是之前偷偷旷课,瞒着父母跟网上的男人网恋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心事重重,脸上是超脱于年纪的成熟与肃重。
夏听婵只瞥了眼便收回视线,进了教务室领取资料。
资料并不多,然而夏听婵怔了几秒,直到旁边的老师催了,她才回过神,抱歉的笑了笑。
“手不太舒服,我喊个孩子帮我拿一下。”她轻声。
说着,夏听婵走出教务室,望见那个小姑娘还在,她招招手,把小姑娘喊了进来。
小姑娘很乖,老实的帮她抱着一叠资料,两人并肩往楼下办公室走。
下楼梯时,夏听婵瞥她,不动声色的问:“初三二班的赵婷婷?”
“......”小姑娘惊讶的抬头,“老师,您认识我?”
话一落,仿佛是想起什么,赵婷婷嘴巴动了动,干巴巴挤了句:“您也知道我网恋的事?”
这事不光彩,尤其是在同学之间传开了,甚至连昔日玩得好的同学都在远离她,嫌这种事丢人。
夏听婵不置可否,只弯了下眼睛:“想考哪所高中?”
“......”赵婷婷短暂的顿了下,回答她,“一中。”
“一中?”夏听婵扭过脑袋,认真打量她,“上次听你们班主任提过,说中考动员会上,你跟她说,想报二中?”
没想到她连这事都知道,赵婷婷默了默,老实道:“考二中应该可以拿到公费名额,但一中是草头市最好的高中,没人不想上吧,后来我爸说了,只要我能考上,他砸锅卖铁都会供我念。”
夏听婵点头:“你爸对你真好。”
“......”赵婷婷步子迈得很慢,思索几秒,问,“老师,上次那事...所有人都在骂我,或者讲一大堆道理给我听,可我真的很烦。”
“我能体会到,”夏听婵莞尔,“我也被这样骂过。”
赵婷婷顿足:“您也被骂过?”
“当然,”夏听婵好笑,“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喜欢过人啊。”
赵婷婷略微急迫:“那后来呢,您是怎么做的,您喜欢的人是怎么做的?”
“我和你一样,跟所有人抗争,”夏听婵看她,认真道,“他呢,先放弃了。”
赵婷婷眼圈一红:“他怎么能这样啊。”
夏听婵笑:“可我们上年结婚了。”
“......”赵婷婷有些傻眼,“您愿意原谅他?”
“当然,”夏听婵眉目温软,“换个角度说,他放弃的不是我,是他自己。”
赵婷婷:“老师,我不懂。”
“我那时候还小,”夏听婵说,“他是男人,这事总归是女孩子吃亏,放弃比坚持更痛苦。”
说到这儿,夏听婵补充:“你爸爸愿意砸锅卖铁供你念书,他对我,就像你爸爸对待你。”
那是一种倾尽所有的爱。
这个“所有”,包括他自己的感受。
望着小姑娘懵懂的脸,夏听婵笑:“要找个像爸爸一样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