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四方镇后,夏听婵稍作整理,便开车去了学校,刚好能赶上第一节课的时间。
上午大课间的时候,门卫室忽然来了电话,说有人找她,看样子有点急迫的样子,夏听婵放下手头正在批改的作业,下楼往外走。
平时上课的点,陌生人一般是不允许进学校的。
待看清校门口站的人时,夏听婵眯了眯眼,反应了几秒才认出来人。
是严穆的妈妈,黄素。
“......”夏听婵稍稍有些紧张,嘴巴动了几下,不知该喊她什么。
黄素精神不大好,眼圈像是哭过,稍稍泛着红。
“您、您有事吗?”夏听婵干巴巴地打招呼。
黄素挤了点笑脸:“有时间跟妈妈聊聊吗?”
“......”
犹豫片刻,夏听婵领她去了附近的奶茶店,随便点了两杯柠檬水后,气氛渐渐开始凝固。
“我儿子...”黄素率先开了口,像是有难言之隐,支支吾吾的,“小儿子,栋栋,得了白血病...”
夏听婵眼睫扇了下,将柠檬水往她面前推了推。
“需要配型,”黄素抬眼望她,“我和他爸都没配上...”
明白了她的来意,夏听婵很轻的声音说:“既然严穆还叫您一声妈,那我得跟着他喊,妈,您许多年没回来过了吧?”
黄素默默垂泪。
“抱歉啊,”夏听婵勉强勾唇,“如果您需要钱,我这边还有点,其他的事,我帮不上忙的。”
黄素抽泣出声:“妈妈求你,我看得出来,阿穆他听你的话...”
夏听婵望着她,冷不防开口:“妈,严穆小时候,也差点死掉过。”
说到这里,她咽咽喉咙,将艰涩的情绪咽下,才平静道:
“他不怪您,我更没资格怪您,我没当过妈妈,不知道妈妈疼孩子会到什么程度,但课本上都说了,妈妈是最伟大的人,为了保护孩子,她可以失去自己的生命。”
夏听婵没有实际经验,不确定这种说法有没有夸大的嫌疑,她认真道:“他不欠任何人,没有责任和义务去帮助任何人。”
“可栋栋是他弟弟啊,”黄素说,“是他亲弟弟啊。”
夏听婵:“妈,如果生病的是严穆,您会让栋栋来救他吗?”
“......”
黄素沉默了。
“你们都不想爱他,”夏听婵垂下眼,简单又直接,“却又想从他身上吸血,现在他是我的,您护着栋栋,我得护着他。”
黄素脸颊滚满泪水:“可栋栋,这是一条人命。”
“严穆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夏听婵言辞激烈,“他小时候差点被他爸打死,后来又险些饿死、冻死,他的命就这么贱吗?”
空气干燥阴冷,奶茶店内寂寂无声。
夏听婵眼圈发热:“原以为您不爱孩子,可您只是不爱严穆啊。”
她又怎么可能去帮黄素求严穆,那不是明白告诉严穆,瞧,你妈不爱你,却很爱你弟弟。
“是我对不起他,”黄素老泪纵横,“算我求你、求他,只是让他去配个型,伤害不到什么的...”
夏听婵:“您的出现,就已经伤害到他了。”
她胸口发闷,直接起身:“我帮您联系骨髓库,幸运的话,能尽早配上型。”
黄素痛哭出声。
-
回到办公室后,组长孟良握着水杯,慢悠悠晃到她桌前:“婵婵,你跟超锐的何总...有交情没?”
夏听婵头也不抬:“没有。”
“......”孟良哈哈笑了两声,“你猜我信不信?”
夏听婵嘀咕:“管你信不信。”
孟良嘴角抽了下:“诶,是好事儿,超锐实验基地不是有套完整的制造流程吗,领导的意思,是想咱们去谈谈,带孩子们去观摩观摩。”
四方小学正在竞选区级优秀小学,除了主课外,也要发展素质教育。
而去超锐参观,正好能赶上这两年被炒到很热的话题——资源回收,打造绿色家园。
“何亮亮正好在你的班,”孟良说,“你去跟何总谈谈。”
夏听婵本能的抗拒这种任务。
“得抓紧点,”孟良补充,“咱们被镇中和川海压了一头,这次如果能抢在他们前面谈成这事,校长头发都能多长两根。”
而为了校长的头发,这天放学夏听婵就把何明请进了办公室。
何明腿肚子哆嗦:“这臭小子不会又抄别人试卷了吧?”
“......”夏听婵默了默,让他别紧张,又请他坐下,然后将孟良的话三言两语说了。
何明有些恐慌:“妹妹,你怎么不找穆哥...”
这点小事还至于把他请办公室。
夏听婵抬睫:“何明哥,你慌什么?”
“我、我当然慌,”何明结结巴巴,“就是穆哥他往你面前一站,他也得慌啊。”
“......”夏听婵再度沉默。
她有这么可怕?
谈完这事,何明立刻带着何亮亮离开,转头就将电话拨给了远在深港的某个男人。
夏听婵开车回四方镇的途中接到了严穆的电话。
男人语气不大痛快,找她算账似的:“这种事怎么不来问我?”
“这边不是何明哥在负责?”夏听婵轻轻反问,“流程不用走的?”
严穆云淡风轻:“别人需要,你不用。”
夏听婵压一压唇角的弧度,佯装念他:“你怎么公私不分啊。”
严穆淡淡哂笑。
什么是公,什么是私。
他一路摸爬滚打走到现在,若是不能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特权,他又何必背井离乡。
两人各自静默。
夏听婵将车子拐进镇子,她眉眼浮上一丝阴翳,不知道该不该将黄素来找过她的事讲给严穆听。
“严穆,”思来想去,夏听婵拿不定主意,磕绊道,“我突然想起来...你爸爸在深港,对吗?”
终究没敢直奔主题。
电话那头静寂几秒,男人狐疑的嗓音低低传来:“为什么提他?”
“......”夏听婵头皮发紧,小心翼翼道,“就...我要不要...去见见他?”
“不需要,”严穆的语气不明,很淡的样子,“活不了多久了。”
夏听婵:“......”
大概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冷硬,一丝人情味都没有,严穆轻咳了声,温柔了语气:“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没有见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