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纤细的身影在大雨中消失,严穆都还保持着递伞的动作。
他唇角抿成直线,优越的下颌僵住。
她说“借了还得还”。
是怕他让她还伞。
到时候又有来往。
她拒绝这种来往。
雨势浩大,雨水砸到屋顶的青石砖瓦上,又从滴水檐滑落,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路面上的水坑格外碍眼。
前排的两人不敢吭声,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
“何明,”严穆收回手,视线一直垂着,不辨情绪的一句,“这路为什么还没修。”
“......”何明冤死了,“哥,这路不归我管!”
他又不是这镇上的干部。
还管修路!!
严穆淡漠:“你去镇长家喝过酒。”
何明要哭了:“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就跟人家喝过一次酒。
这路都归他了??
株连九族也轮不到他吧!!
然而他扫见男人沉郁的表情,叹气改口:“行,我再去镇长家喝酒,求他把路修了,咱们出钱,行不?”
严穆不带感情:“还有路灯。”
“......”何明咬牙,“行,加上路灯。”
这个家没有他,得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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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来临后,四方小学安排了一次教师旅行,夏听婵没跟着一起去。
她瞒着李玉芬,在南康市最好的眼科医院帮她做了预约,只是医院向来人满为患,夏听婵只抢到了七月底的专家号。
而空出来的这段时间,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在家照顾李玉芬外,便每天窝在房间画画。
她接了不少插画的工作。
傍晚时,趁着太阳落山,不那么热了,她扶着李玉芬出门散会步,再回家牵大白去遛两圈。
日子过的闲散而安然。
李玉芬心疼她,想让她出去走走,跟别的年轻人一样去旅旅游,找老朋友聚聚,别整天在家陪她一个老人窝着无聊。
夏听婵戳了块水果塞她嘴里,难得的傻气:“阿婆不抛弃我,我也不抛弃阿婆。”
“......”李玉芬无奈。
把水果咽下后,她迟疑短瞬,试探着问:“我听说,严穆那孩子回来了?”
“嗯,”夏听婵并不避讳,“成大老板了。”
李玉芬凝住她青春的脸庞:“村里的路在修了。”
夏听婵耸耸鼻尖:“有钱了都这样嘛,富不还乡等于锦衣夜行。”
“......”李玉芬笑,“修了好,省得你老故意往水坑里踩。”
在屋子里待了一天,黄昏凉快些时,夏听婵把画好的图放进快递袋,跟李玉芬打过招呼后,牵着大白去快递站。
大白正值壮年,一身威风凛凛的黑毛,偶尔碰见喜欢的母狗时,那劲头夏听婵拉都拉不住。
她将狗绳团进掌心,边走边教育:“见到小黄时你再扑上去,我非给你两个耳巴子,光天化日、有伤风化、不要狗脸...”
大白摇摇尾巴,吭哧吭哧拖着她走。
因在修路,夏听婵避着中间被挖过的地方,捡旁边干净的小道,还要防止大白背着她偷吃某坨屎,走一半时,她就累的松了手。
“你别跑,不然回去我就炖了你喂狗。”
她威胁。
大白无语万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下一秒,大白尾巴摇的欢快,嗖的一下跑进前面人堆里。
大概是镇上的领导来查看路况,一群人正在商讨事情。
忽然。
人群让开一条路,大白钻了进去,尾巴摇的跟狗似的,甚至谄媚的半跪下去。
没有人群的遮挡,夏听婵瞧见了中间的男人。
他穿了件白色衬衫,熨的板正,衬衫衣角塞在熨贴的西裤里,西裤上一条金属皮带勾勒出他结实的窄腰。
看见大白,男人神情微怔,随后唇角翘了下。
他半蹲下去,手掌压在大白头上,随手揉了把,低声问:“大白?”
大白兴奋的咕噜。
“妈妈呢?”
男人喉咙里低不可闻的一句。
似乎能听懂他的话,大白扭过狗头,朝几米外的方向示意。
一瞬间,夏听婵被迫成为人群的焦点。
这群人跟超锐实验基地的人可不同。
她年幼无知时,可是当着在场其中某些人的面,言之凿凿的说过,长大后要给严穆当老婆的。
这些年严穆没回来过,那段往事被尘封已久。
眼下两个当事人都聚齐了。
众人顷刻被死去的回忆给攻击。
然今时不同往日。
大家腹诽归腹诽,却没人敢再多言一个字。
眼前这个更加强大的男人把对面的丫头护成眼珠子、命根子,已经是大家心里约定成俗的事。
四下无声,黄昏夕阳热烈。
严穆握起狗绳,牵着大白往前走,隔着几米距离,空中晕有氤氲的光圈,他眼神恍惚。
宛若在梦境中。
已经完全占据他视野的女孩子长得亭亭玉立,再不见当年穿着校服的青涩。
还未靠近,便已经闻到她身上独有的香。
就在一步之遥的距离,严穆顿足,他望着女孩子的脸几秒。
夏听婵低下眼,手掌发痒,一个忍不住,劈手在大白脑袋上扇了一巴掌。
大白呜呜叫了两声,似乎是受委屈了。
严穆冰山似的双眸裂开点缝隙,一丝笑意漾了出来。
他弯下腰,宽大的手掌揉揉大白脑袋,像是在安慰它,喃道:“长大了。”
这话仿佛是对大白说的。
然而在场众人却觉得。
这话是在说某个小丫头。
夏听婵隔空拽住半截狗绳,用力扯了扯,示意大白该走了。
这逆子向来不听话,眼下又见了严穆,夏听婵更是拉不动它。
注意到这动静,严穆眼皮子动了动,把掌心的狗绳递了过去。
等夏听婵接过后,他对上大白讨好的眼睛,敛了所有温情,严肃又冷声:“听话。”
大白呜着低下脑袋,尾巴耷拉下去。
“......”夏听婵有着全天下母亲的心态,自己的东西自己可以教育,别人教育就开始护短。
她忍耐片刻,将不舒服咽回大半,只挤了句:“你干嘛凶它?”
严穆直起腰,低低的一声:“没凶,跟它讲道理。”
“......”夏听婵有被骂到。
“毕竟,”严穆唇角抬了下,慢条斯理道,“我是它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