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字,这话对于16岁的夏听婵来说,颇有些深奥。
她不明白。
她打小自身条件的优越,让她与严穆之间,有了一条至少现在无法齐平的沟壑。
“我在问你是不是也会找一个很爱很爱的人结婚,”她吭吭哧哧,努力扮做成熟的模样,好适应他的思想,“你怎么跟我阿婆似的,净讲大道理。”
“......”严穆牵了下唇角,“挺好。”
小丫头不懂人间疾苦,挺好。
就这么开开心心的,没心没肺的,挺好。
夏听婵快恼了:“你怎么回事,老师问你1+1等于几,你回答吃过了。”
驴头不对马嘴的。
还能不能同频了?
语毕,严穆喉结接连滚动,克制的低笑声在车内徐徐荡开。
夏听婵不由得确认,他的的确确是专程过来欺负自己的。
瞧把他乐的。
到了餐厅,来用餐的人不多,老板介绍说中午定位的人本就不多,中国人的新年,总要讲究在家里吃一顿,晚上的位子倒是爆满了。
也幸好他们是中午过来。
夏听婵挨着严穆坐,她捧着菜单,身体朝向严穆那边,督促他跟自己一起点菜。
“选你自己想吃的。”
严穆无奈。
他从不挑嘴,毕竟年少扛过饥饿,食物的主要用途是拿来裹腹。
夏听婵唠叨:“我请你,我爸虽然不关心我死活,又生怕我把他财运带没了,给了我挺多钱呢。”
这次过来,夏建树除了补给她一套房子当生日礼物,还另给了她一张高额度的卡。
“不用,”严穆沉眼,不疾不徐道,“我不花小孩钱。”
“......”夏听婵拿笔的动作顿住,她慢吞吞抬头,“咱俩绝交。”
严穆鼻息浅笑,嗓音压得很轻,低音炮性感的要命:
“别闹。”
他一副不管你怎么生气、怎么作、怎么闹,都是小孩在犯脾气的模样,夏听婵肩膀不由得塌下。
她刷刷刷勾了几个菜,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后,手心托腮发呆。
严穆拎着开水烫碗筷,他做事慢条斯理,仔细又稳重。
一个普通的烫碗筷动作被他做的赏心悦目。
夏听婵又盯着他手看。
他毛衣袖口挽到小臂,手掌宽大修长,指骨嶙峋,没有一丝肉包裹,手背青筋脉胳攀附,是做惯了力气活的证明。
这双手,若是用来跟女孩子柔软的手十指相扣...
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夏听婵的耳后根不知不觉漫出绯红,她伸出手,佯作扇风,嘀咕:“好热。”
“......”严穆把烫好的碗筷推给她,顺带搭眼瞥她,“热?”
不知道怕冷到连脸都要捂起来的是谁哟。
夏听婵心虚,她眼珠子乱转,胡乱找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家?”
“嗯?”严穆慢慢押了口水,似是而非反问,“你呢?”
“我今天就想回,”夏听婵腮帮子鼓的跟个蛤蟆似的,“我爸一定不同意,他想让我初五陪他拜完财神。”
夏建树是真的把她当成招财猫了。
严穆言辞淡淡:“我还有事,要再待几天。”
夏听婵眼前一亮:“到初几啊?”
“......”严穆的视线水波不兴地定在玻璃杯上,吐了两个字,“初六。”
夏听婵捏住他毛衣衣角,谄媚道:“那捎上我呗,我保证很乖。”
她看着严穆唇角抬了下,低声应她:“好。”
解决完这事,夏听婵心情格外好,她尤为殷勤,拿了双公筷帮他夹菜。
不知在想什么,严穆眼皮子抬了抬,视线浮光掠影似的从公筷上滑过。
他未置一词,淡声嘱咐她自己吃。
夏听婵话很多,憋了好几天的不满,絮絮叨叨的全讲给他听。
严穆表情不动如山,只时不时帮她添杯温开水,在她说到气头上时,轻拍她脑袋,宛若安慰。
一顿饭不慌不忙的吃完,果然还是严穆结了账。
夏听婵感觉过意不去,明明是他来南康,她作为这里长大的主人都没有招待人家。
出了餐厅后,她四周瞧了瞧,望着对面的商场,倏而提道:“严穆,我送你个新年礼物吧。”
严穆面无表情:“不要。”
“......”夏听婵撇嘴,“这不要那不要,那你走吧。”
严穆:“......”
女孩子这是发脾气了。
夏听婵悄悄觑他,见他表情似乎有所松动,连忙补充:“用我自己的钱,我前几天帮人画了几副卡通肖像画,自己赚的。”
他拒绝自己的东西,无非就是她还在用父母的钱罢了。
“......”严穆唇角淡抿,语气不可名状,“省着点。”
这便是同意了。
夏听婵眼睛立刻弯了,她笑的很甜,并且不许他跟着,一定要让他在车子里等。
神神秘秘的作派。
从停车场跑到商场不远,严穆倚在车门处,磕了根烟出来咬在嘴里,目光一瞬不动地凝住那个正在过斑马线的女孩子。
一根烟抽到半截时,他入住的酒店来了电话。
电话内,前台小姐姐声音很甜:“严先生您好,咱们酒店是两点钟退房,之前忘记问您了,您还续住吗,因为保洁进去打扫,见到您的行李都在。”
严穆喉咙里嗯了声。
他咬住烟蒂,冷淡补充:“初六退。”
“好的严先生,”前台说,“咱们酒店新年有活动,您到初六就已经连续住满十二天,这边自动为您进行会员升级。”
青白色的烟雾朦胧,严穆面部表情模糊,他掐灭烟,站直身子,将烟蒂扔进专用垃圾桶。
等周围的烟味散得差不多,夏听婵已经跑到他面前。
她栗色的瞳孔碎着几点光,小脸跑的泛红,添了几分精神与健康的姿态。
“你矮点。”
她不给理由的指挥人。
严穆细密的眼睫垂下,连同深邃的眸子凝住她。
停顿短瞬,他笔直的背脊矮了几分,同时脑袋低了下去。
夏听婵嬉皮笑脸的,将背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啪一下戴到他脑袋上,不及他反应,又伸手帮他调整了帽檐的位置。
那是一顶棒球帽。
她早就觉得严穆的气质和长相适合戴棒球帽了。
果不其然。
黑色的帽檐被压低了些,遮住严穆那双沉冷的细眸,旁人只能瞧见高挺的鼻骨,帅气的下颚,略显凉薄的嘴唇。
活脱脱一个神秘帅哥的模样。
让人,忍不住,想要,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