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如果自己就此妥协,那么迎接她的将是万劫不覆。想到这里,她重新发动车子,向前驶去!
江小荷回到公司时,天已经很晚了,此时,办公楼上早已一片黑暗,她一个人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打开书架,从里面翻找一本本书籍,这些书籍多为一些经济学类的书籍,一些是理论,还有一本专门讲述了一些现代企业经营案例。
江小荷一本本地仔细查找,标记,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一阵困意袭上心头,靠在椅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里,江小荷看到一个男人从一团烟雾蒙蒙的雾气里走了过来,那人面带微笑,像一缕轻风一路走来吹散了一团团迷雾,他身形挺拔,相貌俊朗,正向着自己走来,那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田敬楠,看到田敬楠的那一刻,江小荷将几日来受到的所有为难、屈辱与伤痛化作泪水,如决堤的潮水般奔涌而出。
江小荷是被自己的泪水浸醒的,醒来的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她的泪水再一次顺流而下,她拿起手机,准确地在手机按键上按下那组熟悉的电话号码,然后拨打了接通键。
这是她从深圳回来后,第一次拨打田敬楠的电话,以前好几次她都在迟疑,但这一次,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听到田敬楠的声音。
电话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接通的,这使江小荷始料未及,甚至在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不知道该说什么。
田敬楠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到江小荷耳中,那声音带着某种期待与激动:“喂,小荷!”
过了好一会儿,江小荷都没有回答。
电话那边依然是田敬楠的声音:“小荷!我知道你公司现在发生的事,我知道你需要帮助,如果你还想见我,请你站在窗前,我就在你们公司大门外!”
江小荷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果真看到大门外站着一个人,正是田敬楠,她捂住嘴巴,努力压住自己的已经崩塌的哭泣声,用哽咽的声音喊道:“敬楠!敬楠!……”
田敬楠冲着江小荷窗户的方向努力地挥着手臂,他的声音也开始哽咽,道:“小荷,我想你!我想你!我能不能见到你!”
江小荷转身离开窗边,打开门向外跑去,她的泪水顺着脸颊在飞扬,脚步飞快地跑下楼梯,又向大门外飞奔而去,她跑到大门外,看到田敬楠正站在那里,他向飞奔而来的江小荷跑过来,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上班的时间快要到了,厂门口不时走进工人,江小荷立即从田敬楠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说:“我们换个地方吧,上班时间到了。”
田敬楠开车载着江小荷来到黄河岸边,宽阔的黄河水奔涌向前,田敬楠把车停在岸边,牵着江小荷的手。
两人互相注视着对方,还是江小荷先开了口,“敬楠,你什么时候来Z市的?”
田敬楠说:“我这两天一直在Z市,也知道你在为公司的事犯难,昨天晚上看到你办公室的灯亮着就一直在车里坐了一夜。”
江小荷吃惊地说:“什么?你在车里坐了一夜,这么冷的天?”
田敬楠握紧江小荷的手说:“小荷,只要能看到你窗户里的灯光,知道你在那里,我就能感到你和我在一起,这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江小荷问:“如果我不给你打这个电话,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给我打。”
田敬楠摇摇头说:“不,以前不打是因为知道你没事,今天我是想要给你打的,但知道你一夜未睡一定很辛苦,不敢轻易打挠你。”
江小荷道:“你怎么这么能忍耐,你怎么这么能深藏自己,敬楠,我不敢奢求你给我什么,只想你不要这样过如此隐忍的生活,只想你能打开心扉。”
田敬楠没有接江小荷的话,过了良久,他说:“小荷,你们公司现在遇到的困难我都知道了,我也已经调查了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帮着共度难关的。”
江小荷疑惑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田敬楠说:“你的事,你们公司的事我都知道,我也已经调查清楚了,陈佳这次的收购计划其目的就是要把你的公司变成她的品牌,她的目的很直接,并不是收购,而是毁灭,没想到,陈佳这么多年来一直记恨你,这都是因我造成的,所以我必须出面解决这件事。”
江小荷说:“怎么解决?现在厂里有三分之二的职工都不来上班了,其它的工人也都势必会造成影响。光这一条就会直接把公司给拖垮的。”
田敬楠说:“我已经派人陈佳所在的那家深圳的外资服装企业,这家公司之前曾以注资的名义收购了一家知名的男装公司,但收购之后,并未使这家公司有起色,反而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使这家公司的产品迅速在市场消失。这是一个很惨痛的例子,他们只是打着注资的名义收购,或直接毁掉一个对他的公司造厉影响的品牌。而我的人现在已经完全了解全部的内幕。同时,像这样的事情在国内并不少见,很多本来做得很大的品牌都慢慢相信,你用这些活生生的例子给工人们再做些思想工作,相信他们一定能明白过来,自己只不过成为了别人的工具。”
江小荷说:“我已经查了大量的经济学和法律方面的书籍,的确有这样的事例。但就是没有一点头绪。”
田敬楠说:“没关系,我会派一名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的律师与你对接,直到彻底把这个问题解决。你不要担心,小荷,一切难关都会渡过去的,什么是人才,人才就是有遇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的人。你具备这样的素养,你也从未害怕过任何一个前行中的风浪,相信眼前这件事也是如此。”
江小荷说:“以前遇到困难不害怕是因为我孤身一人,身后什么都没有,但是现在,我的身后是一千多个工人,是我辛辛苦苦创下的江氏服装企业,我不敢输,不能输,更输不起。所以这次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和痛苦,甚至觉得自己像一只折掉翅膀的鸟儿,怎么努力都无法飞翔!我甚到感到孤立无援,感到害怕。”
田敬楠说:“小荷,你在我心里一直是那个最勇敢最坚强最能解决问题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闯过一道关。”
江小荷说:“其实,没有一个女人愿把自己打造成一块钢铁,没有人不愿躲在一个没有风浪的港湾里,我觉得好累,敬楠,好累,但又不敢停歇,不敢有任何的怠慢,想要逃避又不能。”
田敬楠将江小菏拥进怀里,轻轻说:“太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此刻,我们什么都不要想。”
江小荷静静地靠在田敬楠身上,双手紧紧地抱住他,一种久违的平静和感动涌上心头,一夜未眠,此刻,她就这样轻轻枕在田敬楠的胸膛上,听着他有节奏的像一首乐曲一样的心跳声,微微地闭上了双眼。她轻轻地对田敬楠说:“敬楠,不要离开我,就这样,我们就这样好好地呆在一起。”
那是江小荷睡得最踏实最安稳的一觉,仿佛有了田敬楠一切就都有依靠。当江小荷再次醒来睁开眼睛时,田敬楠正发出微弱的鼾声,她抬头看着这个人她日夜思念,此刻正近在咫尺的人,看着他下巴上的胡茬,看着他皮肤上的毛孔,感到一切那么真实又像在梦境之中。
江小荷忍不住轻轻抚摸着田敬楠的脸颊,田敬楠闭着眼睛,将脸紧贴在她的脸上。当上午的太阳透过车窗照进来时,田敬楠把江小荷送到了公司,临下车时,他对江小荷说:“小荷,不要着急,按我说的一步步去做,相信你一定会拨云见日,否极泰来!”
重新回到公司,江小荷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车间王主任看到江小荷一脸笑意,着急地说:“江经理,今天的工人来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了,如果不是我一再要求,连这些人恐怕也不会来了。”
江小荷说:“不要紧,只要有你在就行,你现在给你说一个名单,你让他们发别来找我。我一个个与他们谈谈。”
王主任记下江小荷说的名单,说:“好,我现在马上一个个去联系。”
第一个来见江小荷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工人李思海,李思海是丁志国厂长从嵩阳县服装厂带来的老技术工。
肖颖楠被留下了,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是她的能力也好、她的亲切也好,或者是因为她是农办冯主任介绍来的也好,不管因为哪种原因林锐闯都需要她留下,但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林锐闯内心深处有一种预感,预感这个不期而至的女孩将会对他的事业带来好运。
肖颖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助林锐闯注册了公司,公司的名字叫:林氏农业发展有限公司。注册的商标就是“林氏农业”。
有了公司,林锐闯的身份马上就变了,几个工人不再对他直呼其名,而是改口叫他“林总”。听着“林总”这个称呼,林锐闯一下子就找到了感觉。即便他这个林总不是坐在豪华的办公室里,而是天天窝在这些蔬菜大棚里,日日与蔬菜为伴,每天睡在大棚外那间简易房里,但他依然能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林锐闯没想到自己没有成为装修公司的林总,而是变成了林氏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的林总。但无论是什么公司,他林锐闯已经走在了通往实现人生价值的路上,这条路让他顿感精神抖擞。当大家都喊着他“林总”时,也许所有人都忘了他是这边城寨的上门女婿,他的儿子姓的不是自己的姓。每次想到儿子的名字,他都有一股扎心般的感觉,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耻辱。他曾想过让江小荷再生一个孩子,但目前的状况是,作为教师的江小荷不能违反计划生育,这也正是林锐闯的一大心结。
时间已经进入农历的十一月,八个大棚的蔬菜绿油油一片,铆足了劲往上长,这些都是反季节蔬菜,准备在春节期间上市。
林锐闯还向王铁林请教,将其中两个大棚用来试种有机蔬菜,并准备将这些有机蔬菜打包装入礼盒,送到城里的超市去。
而这些仅仅只是准备,只是希望。
肖颖楠自然明白林锐闯的希望。这些日子以来,林锐闯把大棚的活交给了老李叔,带着肖颖楠到县城里推销即将上市的蔬菜。
林锐闯当初设想的找大饭店老板来大棚参观的计划与肖颖楠一拍即合,而具体的方案由肖颖楠来制订。
肖颖楠建议将公司挂牌和请各大饭店老板来大棚参观的事宜放在同一天,最好邀请镇里的领导也来参加公司的剪彩挂牌仪式。
林锐闯将这个方案郑重地交到了镇农办冯主任手里,冯主任对这个方案大加赞赏。他当即表态,一定将这件事向镇领导汇报,争取党委书记和镇长都来参加,有了政府参与,签合同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挂牌仪式及展销会的时间定在了12月8日。
自从知道林锐闯要举办挂牌仪式,江小荷就想为他做点什么。说实话,大棚的事是锐闯一手操办起来了,这两年自己一直在学校和家中忙碌,能为他做的只能是给他做顿可口的饭菜,有空时和他一起到棚里帮忙打理蔬菜。而自从肖颖楠来之后,她知道锐闯有了新的助手,对于大棚的事就更插不上手,但江小荷想总得亲手为丈夫做点什么。
江小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为他亲手做一件西服。虽然林锐闯只是个农民,但他在剪彩仪式那天接待的是县里的领导,是一些有身份的企业家。她想就连那些从土里长出来的蔬菜都要做礼盒包装,那么人就更应该包装一下。
江小荷已有好多年不做衣服了,但是已经熟练了的技术就像生了根一样长在她身上,她相信只要肯用心一定会做到最好。
为了给林锐闯做一件像样的西服,江小荷颇费了一番周折。她专门来到多年前工作过的石桥镇裁缝铺。现在很多人都穿成衣,不愿再做衣服了,但卢师傅的裁缝店依然和这个小镇一起每天迎接着日出日落。
虽然离开卢师傅的裁缝店已经好几年了,但这几年来,江小荷从未间断和师傅的联系,每次来镇上都要来看看师傅,和师傅说说话,摸摸那些她曾经那么熟悉的缝纫机。卢师傅已经将近五十多岁了,她的眼睛也花了,但她并不着急,她的儿子在上海专门学了服务设计专业,在省城郑州一家大服装公司做设计总监,专门设计高端商务男装。
卢师傅听了江小荷的想法后,说:“说实话,西服我们店里也做得不少,我觉得做的款式已经是最新最好了,但直到我见到我儿子做的西服,我才知道什么叫高端。你要想给你丈夫做一件真正的好西服,还得找我儿子。他毕业后一直在郑州一家服装公司当设计师,今天刚好在家,你听听他的意见。”说着卢师傅就喊来她的儿子。
卢师傅的儿子张庭瑜,江小荷早就认识。十年前江小荷刚到裁缝店上班时,张庭瑜正上高中,比起店里别的工人,张庭瑜和江小荷走得更近些,那时他对江小荷以姐姐相称。
张庭瑜听到母亲的叫声,从楼上走下来。从楼上走下来的张庭瑜看到江小荷,脸上一阵惊喜。说:“江小荷,是你啊!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母亲向她讲了江小荷的来意后,张庭瑜连忙说道:“好哇!好哇!难得你来一趟。我们有十年没有见面了吧?”
江小荷说:“是啊,十年啦。”
张庭瑜说:“听我妈说你和那个外地人结了婚?”
江小荷点点头。
在一旁的卢师傅说:“发现我们的张大设计师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你不是很反对我打听人家家事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张庭瑜瞪了母亲一眼,撒娇道:“我这不是关心一下江小荷吗?十年没有见面,江小荷还和以前一样漂亮。”
江小荷连忙低下头说:“不,不,老了,我儿子都上小学了。”
张庭瑜听罢,没有接话,转上了正题,他拿出一本书,一边翻看,一边为江小荷讲解服装的面料、设计和具体的剪裁技巧。张庭瑜说:“一件好的西服,除了面料、剪裁、制作这些最基础的因素,设计师还要了解客人本人的身材特征、肤色、气质,包括职业和他的着装场合,但最重要的一点你要把自己想象成客户的经纪人,把客户当成那颗最亮的明星,成就他、点亮他!如果这些方面都能做到,那么这件衣服就一定会很出彩。”
张庭瑜的话把江小荷带到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她从来不知道设计一件衣服还有这么多学问。
张庭瑜也许是看出了江小荷脸上的懵懂:“江小荷,说这些都是纸上谈兵,这样吧,如果你有空我可以帮你挑一件面料,一点点教你做。”
在一旁的卢师傅说:“你不是说一会儿就要回郑州吗?”
张庭瑜撒娇一样对她母亲说:“妈,我这不是好久没有见江小荷了吗?再说明天一早回郑州也跟得上,无非就是早起一会儿的事。”
卢师傅说:“好,正好你用这个时间好好教教你江小荷姐。”
江小荷不好意思地说:“你这么忙,我都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
张庭瑜说:“不忙,不忙,我很愿意为你效劳。以你的基础和智慧,我相信很快就能学会。”
公司挂牌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这一天,边城寨的村民们都被“林氏蔬菜有限公司”这几个字吸引了,冬天本是农闲季节,边城寨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林锐闯这个外乡女婿建设的一片蔬菜大棚前。大棚前的空地上方悬挂起一个红色条幅,上面写着“林氏农业有限公司剪彩挂牌仪式暨蔬菜采摘品尝展销会”。条幅的两边高高悬挂着两个大红色的饱满的充气气球。
红条幅下是一排整齐的桌椅,这显然是领导的座席。
林锐闯自然是今天的主角。他神采奕奕,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样式别具一格的深蓝色西服,西服上恰如其分地点缀着一枝夺目的礼宾花。
这套西服正是江小荷在张庭瑜的指点下亲手做的,它的每一处剪裁,每一条缝边都流淌着江小荷的体温。对于林锐闯的身材尺码,这个世上除了江小荷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如此了解,也正因为如此,林锐闯才穿上了一件最合体、最出彩的衣服,这件衣服让林锐闯毫无疑问地成为全场最耀眼的那颗星。
看着换上一身笔挺西服的林锐闯,肖颖楠把他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番,这个曾经双手沾满泥巴、一身工作服装扮的林锐闯竟然在衣服的衬托下一下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在她面前熠熠生辉。这也让她发现,站在她面前的林锐闯是一个如此帅气、如此气宇不凡的男人。
她将瞬间对林锐闯产生的倾慕快速转化为对江小荷的赞叹,她笑容可掬地对江小荷说:“江小荷姐,你眼光真好,真会挑衣服,这身衣服立即让我们林总的身价翻了几番,我看今天签合同一定会大获成功。要是真成功了,江小荷姐,这可全是您的功劳呀!”
江小荷看了一眼肖颖楠。说实话,江小荷第一次知道有个女孩来给丈夫做助手时心里没有一丝波动,这个年代,男女平等,无论男女在工作上靠的都是实力,何况自己是个老师,不会小心眼到不能容忍丈夫身边有个年轻的女助手。但第一次看到肖颖楠本人时,江小荷的心里就像被塞进了一把粗糙的糠谷,隐隐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风吹过的湖面,不再像以前那么平静了。肖颖楠的确是个漂亮的女孩,“为人直爽,很有才干。”这是林锐闯对她的直接评价。再后来与肖颖楠本人说过几次话,觉得这女孩倒也像丈夫评价的那样。而最重要的是,她相信林锐闯,这种相信能抵得过任何不干净的猜测,于是这种不平静在几天后就烟消云散了。
江小荷看了一眼肖颖楠,又把眼光转到了林锐闯身上,她面带微笑地说:“这哪里是我的功劳,我看大部分是你的功劳。今天如果真成功了,我们家锐闯一定会好好奖励你。”
林锐闯看着身边一左一右站立着的两个女人,一脸喜悦地告诉肖颖楠:“我身上这套衣服不是你嫂子买的,是她亲手为我做的。”说着,他转身看着江小荷说:“你嫂子呀,是一个被我耽误的大服装设计师。”
肖颖楠惊讶地看看林锐闯又看看江小荷,再看林锐闯身上那件毫无挑剔的西服,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浮现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