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田敬楠的确已经到了北碧府,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并不甘心千里迢迢来到泰国,却没有见到这家泰国公司的老板杰布,更没能要回这笔货款。
几年来,杰布虽然只与他见过一面,但一直在合作。杰布将越来越大的订单交给田敬楠,田敬楠再将这笔订单给江小荷的公司做加工,每次账务往来,发货收货都很顺畅,因此,在上一笔订单时,杰布说因为公司资金周转不灵,剩余的货款需要拖欠两个月,并一再声明拖欠的货款会支付利息。同时,杰布又向嘉宁公司签了一笔40万件衬衫的订单。
虽然这笔欠款有风险,但田敬楠思来想去,考虑到与泰国公司合作多年,就答应了杰布的请求。然而,未曾料到,两个月的时限已到,田敬楠却怎么也联系不上杰布,连公司的电话也打不通了。田敬楠这才从报纸上得知,亚洲金融风暴已经登陆泰国!
400万的尾款再加了800万新订单的货款,这一次,如果找不到杰布,田敬楠要整整亏掉1200万!这个数字完全可以让他苦苦经营多年的嘉宁服装公司走上绝路。他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任何人,第二天,他便乘上了飞往泰国的飞机。
可是,杰布的公司早已人去楼空,而家里也门窗紧闭,正当他一个人在杰布的家乡一家家地打听杰布的下落,并准备报警时,有人告诉他,杰布就在那幢白墙蓝瓦的漂亮楼房里,而田敬楠走进这里时才发现,这完全是杰布设计的一个骗局,在这座漂亮的楼房里,他被人软禁起来,虽然每天都有人送来饭菜,但他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就在田敬楠被软禁的第五天,杰布派人告诉田敬楠,他已经没有任何偿还这笔货款的能力,如果田敬楠还想活着回到中国,就不要报警,他会派人把他送到曼谷机场。
田敬楠是在江小荷来到华富里的那天一个人离开的,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能在杰布在北碧府的公司里见到他。他虽然知道见到杰布的希望几乎等于零。
车子到了北碧府时,田敬楠的手机不时传来短信的声音。他拿起手机,这才发现,几天来,80多条短信潮水一样涌上来。
11月2日上午9点35分:“敬楠,你在哪里?看到短信请回复。”
11月3日上午7点10分:“敬楠,我知道你现在正面临的处境,这批订单如果遇到问题,我可以把这批货销出去,我把这笔货款转给你,我们不会有太大损失,有困难我们一起扛!”
11月3日上午10点22分:“我很担心你,你看到短信请回电话。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硬拼,我等着你回来!”
11月3日下午2点08分:“敬楠,你的电话为什么总是打不通,你究竟遇到什么事?”
11月4日凌晨1点15分:“我刚才问了泰国那家公司的地址,敬楠,我要去找你!”
11月5日上午9点01分:“我已经咨询了旅行社,最快可以3天拿到泰国的签证,你在那里等我。”
11月5日凌晨3点24分:“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被锁在一个长满荷花的水潭里,我看见了你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你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很担心你,很想你!”
11月5日上午9点20分:“我已经派人对这笔准备发往泰国的货进行了全部核查,总货款价值600万。我已经想好了,如果这笔货泰国那边无法接收,我会想办法把这批货销出去,你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
11月5日下午5点12分:“今天湖北总代理传来好消息,那边的梦兹女裤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发展到了50多家,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现在才明白,我的事业与人比起来什么那么不值不提。”
11月5日晚上11点01分:“满脑子全是你的影子,敬楠,也许你不喜欢我,但没有关系,只要看到你安全就好。”
11月6日早上5点06分:“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好久没有时间读诗了,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
田敬楠看着一条条短信,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儿,他快速往下浏览。
11月8日早上5点25分:“我已经到了机场,今天能见到你吗?”
11月8日上午10点15分:“敬楠,我已经到曼谷了,你一定要等我。”
11月8日上午10点40分:“我已经坐上了出租车,司机说离北碧府还有100公里,你一定要等我!”
11月8日下午6点55分:“敬楠,我们已经从警察局查到了杰布的住址,我们现在就住北碧府警察局旁边的酒店,明天我们到华富里找你。”
……
田敬楠翻到最后一条,时间定格在11月9日上午6点30分:“敬楠,我现在已经坐在了去往华富里的车里,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一定要见到你!”
田敬楠的眼泪不知是从何时流下来的,江小荷发来的这些文字瞬间冲刷了他几日来的担忧、彷徨与不安,就像江小荷说的那样,如果将自己的公司与江小荷相比,他完全会为了江小荷放弃一切,但是,如果没有了前者,他还有什么资格去爱这个一直深深驻扎在他心中的女孩?
他拨打了江小荷的电话,电话无法接通。
田敬楠看看时间,现在是下午4点20分,如果江小荷在华富里找不到自己,那么她很有可能遇到杰布的手下,那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老头,并发现自己已经逃离了那幢房子。而江小荷很有可能会猜到自己已经回到曼谷,准备回国!
想到这里,他已经等不及了,他乘车来到北碧府警察局旁边的酒店,跑到前台,问:“请帮我查一下江小荷住在哪个房间,她有没有退房?”
酒店前台查找了一会儿,说:“客人并未退房。”
田敬楠听到这话,心中一阵狂喜。他立即向江小荷发出一条短信:“小荷,我已收到你的短信,我在你昨天晚上住的酒店等你,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我爱你!”
一个小时后,当夕阳的余晖洒在这家门前长满棕榈树的建筑上时,一辆车从酒店门前的马路上疾驰而来,并缓缓停在酒店前来回踱步的田敬楠身边。一个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的长发女孩从车上跳下来,向他飞奔而来。
田敬楠看到,那正是江小荷!
田敬楠跑上前去,一把紧紧地抱住了她!
夕阳金色的余晖轻柔地吻着江小荷白色的长裙,而此刻的田敬楠正疯狂地吻着她。
当夕阳最后一缕光芒在西方灰蓝色的群山间隐没时,江小荷已经被田敬楠抱在了酒店的房间里。
江小荷从浴池里走出来时,头发还在微微滴水。她身上披着一条半透明的纱裙,粉色的乳房透过纱裙若隐若现。她光着脚走在地毯上,一条长长的腿温润白皙,每一步都已踏在田敬楠的心上。
田敬楠牵着她的手,吻着他的脸颊、耳朵、头发。他一边吻一边在江小荷耳边用饱含浓情的声音说:“小荷,我爱你!我爱你!”
江小荷闭上眼睛,任由他吻着,他的吻就像一股潮水,一步步推着她向床上退去。
江小荷被眼前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男人抱到床上,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胡须,他的脖子,他结实的脊背。
她任由他抚摸、亲吻着自己的每寸肌肤,任由他疯狂地褪去自己身上最后一缕遮体的衣衫。
他贪婪地抚摸并亲吻着她胸前那两朵蓬勃盛开的粉色花朵,那朵花妩媚而艳丽,让田敬楠几近痴狂。
他的动作坚实而有力,温润又激情,她感觉着来自这个男人全部的力量,这种力量让她亢奋并刻骨铭心地幸福着,她感到全身的神经都在为这种幸福而颤抖。
就在那一刻,她感觉他与她像两只白色的海豚,置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海上,他们在一浪接一浪的潮水中奋力扑打着身体,迎风向前,翻滚的浪花洗刷着多年来身体中积攒的所有委屈、思想、等待、伤痛,也滋养着蓄势待发的绵绵幸福……
夜晚浓密地铺洒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朦胧的月光柔和地洒照在阳台上。有一条石阶从阳台上通向环岛小路。
田敬楠牵着江小荷的手走过阳台,穿过石阶小路,循着海浪的声音慢慢向前走去。
江小荷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裙子随着海风在空中飞舞。他们十指相扣,头顶上方是繁星密布的夜空,四周万籁俱寂,静到可以隐隐听到海湾里汹涌澎湃的浪花拍击海岸上的礁石的声音。
江小荷望着夜色里的海岸,说:“我感觉现在像在做梦,就在今天早上,我心里还不断冒出你可能遭遇不测的情形,现在,你能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田敬楠看着江小荷,说:“我从没有见过哪个女孩像你这样勇敢,敢一个人独自到异国他乡来找我。小荷,你知道我看到你那些短信时心里什么感觉吗?我想要用我全部的心力来好好爱你,你让我感动,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江小荷看着他,说:“我不想你对我只有感动,我做这一切只是出于本能,当我一次次打不通你的电话时,我脑海里无数次浮现你可能会遭遇的危险,敬楠,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很害怕,害怕失去你,害怕还没有真正拥有你就与你失之交臂。因为,我多少次想对你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田敬楠抚摸着江小荷的秀发,说:“你现在就说,我听着。”
江小荷看着田敬楠的眼睛,说:“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们一起说好吗?”
“我爱你!”当这三个字同时从两个人的口中说出时,田敬楠再次把江小荷紧紧拥进怀里。
田敬楠说:“亲爱的,其实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在不知不觉之中,有那么一个人占据着自己的心,只要能天天看到她,就觉得心里很安稳,很充实,只要知道他可能会遭遇危险,心里就着急,你记得那次佛山泥石流的事吗?我听说你一个人去了长沙,可能会遇到危险时,我就怎么也坐不住了。”
江小荷从田敬楠的怀抱里抬起头,说:“可是那次,你见到我就骂我,我怎么也看不出你哪里喜欢我呀?”
田敬楠刮了一下江小荷的鼻子,笑着说:“我那是太着急了。”
江小荷撒娇地说:“敬楠,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田敬楠说:“你说。”
江小荷说:“我胳膊骨折住进医院那次,我问你是否喜欢我,你为什么拒绝我。”
江小荷的话让田敬楠陷入了沉默,他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半天没有说话。
江小荷走到他面前,用双臂环着他的腰,头枕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说:“如果你为难,就不要回答我,但你要记得,这辈子,不要再伤害我。如果你有一天真的不再爱我了,请你不要说出来,离开就好,你知道吗,所有的伤痛都抵不上爱人的拒绝,如果没有这一次,也许我们会像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一样走下去,但我会远远地望着你。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我还知道有一个我爱着的人,我还知道我爱过。”
田敬楠捧起江小荷的脸,久久地注视着她,说:“亲爱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请你不要恨我,你一定要记得,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在爱着你,用全部心在深深地爱着你!小荷……”
江小荷并不明白田敬楠话中的意思,但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抹浓重的忧伤,她刚要说话,就迎来了田敬楠的吻,在那个漫长的坚实的充满激情的令她无法呼吸的吻里,江小荷感到田敬楠的脸上正淌着两行热泪!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白色的沙缦照进江小荷的床上,她伸伸懒腰,伸手去摸身旁的田敬楠,可是,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江小荷立即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他看到阳台上的门开着,柔和的风从阳台上吹过来,吹得白色的纱幔随风飘舞。
她想,田敬楠一定是在阳台上,她拉开纱幔走出去,可是,阳台上并没有他的影子!
她有点慌了,快速回到房间,这才发现田敬楠的行李已经都不在了,她开始发觉自己呼吸急促,用力按住自己越来越沉重的胸膛,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乱转,这才想起拿起手机拨打田敬楠的电话,电话那端依然传来无法接通的声音。最后,在床头,她看到一张写满字的纸和一张飞往中国的机票。
亲爱的小荷,我最爱的人: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曼谷了。很感激你飘洋过海来找我,让我很感动,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孩如此勇敢坦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也许是从第一眼看到你时,也许是第一次看到你为了公司的业务而奋不顾身地冲在前头的样子时,你记得那天晚上你在公司的宴席上醉酒时的情形吗?你那天穿着一袭蓝色的长裙,你白色的肌肤在夜晚的灯光下散发出迷人的光芒,就是这样的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子,用一个方法就为公司创下了不菲的业绩,看到你敢闯敢拼的样子,我就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当我知道你已经有男朋友时,心里竟然有一点失落。
你还记得那天公司竞标成功,你为了被人围困的我,竟然拿着菜刀与人拼命的情形吗?我想起那天的事,就觉得既感动又好笑,我本来是去保护你的,结果却被你救了,想想自己也够怂的。
亲爱的,爱情是一个最无法用量去衡量的东西,但是它却在日积月累,直到我再也无法承载。它也是一个你越想要逃避却越陷得越深的东西,根本无法用理性去控制。
为了能看到你,我几乎每周都到Z市,远远地看着你。有很多个夜晚,我一个人开着车在你们厂房外远远看着你在楼房里进进出出,只要远远地看到你,我心里已经很满足了。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以前的男朋友来找你,还抱着你,血就涌了上来,我当时真想冲下去把他狠狠地揍一顿,但理智告诉,我不能!我把车灯打开,直到看见你挣脱他才终于放心地离开。
小荷,如果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让我用全身心地去爱,那一定是你。可是,我不敢,更不能!从10年前开始,我就注定是一个不能再有爱的人。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直到遇见了你,我所有对自己的约束和防线都在你面前一点点坍塌、直到溃不成军。
那次,你在医院里问我,问我是否喜欢你,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喜欢你,并深深地爱着你,但我不能拥有你。
亲爱的,请你不要找我,我还有未完成的事要做。知道你也爱着我,我已经此生无憾,别无他求。
在服装行业方面,希望你能早日实现你的梦想!
田敬楠
江小荷的泪水是从田敬楠说他不敢那句话开始落下来的。她心里像塞了千万块石头,压得她痛苦万分,她一边骂着田敬楠,一边像一只发疯的母狮一样撕碎了这封信。撒完了她又开始后悔,把这些她撕成碎片撒了一地的纸片一片片捡起来,拼贴在一起。她看着田敬楠的字,看着这些她亲笔写下的字,竟然发现,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田敬楠留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也许,这也是最后一件可以感觉到田敬楠曾经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的东西。想到这里,她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
她拿着这个粘好的信,放在自己的心口,趴在床上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过了好久,只听“嘀”的一声,一条短信的声音从他的手机里传出。江小荷发疯一样拼命地找到手机,可惜,那不是田敬楠发来的。
短信是陈卓星发来的,他说:“小荷姐,一位律师打来电话,说是受广东嘉宁服装公司委托来处理一笔订单,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小荷一看到嘉宁公司几个字,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她擦干眼泪,看看田敬楠给她订的机票再过三个小时就要起飞了,她立即给陈卓星回复道:“我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