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瑞华新开的服装加工厂在Z市的郊区，几个月前，江安考上了Z市的重点大学，女儿、儿子都在Z市，她决定带着全部的家当开一家她早就想开的服装加工厂。
这个服装加工厂是屠瑞华找了好多地方,找到一个租金最便宜的的两层民房，房子周围就是菜地，和屠瑞华一起来的还她在嵩阳县裁缝铺的全部家当，以及几个裁缝女工。
在友爱路面料市场，看了几圈的屠瑞华对其中一家店的面料很感兴趣，那家老板说：“大姐，我们家的面料是全市场质量最好的，而且价格也便宜，最重要的是，用这种面料做成现在市场上流行的套裙，肯定大卖！”
屠瑞华说：“这种面料的确不错，我也知道这两年很流行套裙，但我做了卖到哪呀？”
老板说：“这你就外行了吧？你只要做出来，肯定有服装店来买，你只管做，到时我帮你介绍几个服装店的老板，放心吧，保管你稳赚一笔！”
屠瑞华当即决定，进下所有布料，当她把300套衣服拿给那家店老板时，那人说：“我只是说帮你打听，可没说一定帮你销啊！”
屠瑞华没办法，只好一家店一家店地推销，可是店老板把衣服拿在手里看了一番后说：“这种面料、这种款式前两年很流行，但现在都已经过时了！”
好不容易有一家肯收这些衣服，但给的价格连布料钱都不够。
正在屠瑞华一愁莫展时，江小枫哭丧着脸回来了，起初，江小枫说她生病了，给学校请了假，屠瑞华问她生了什么病，她只说头疼，但医院也查不出什么。
那段时间，屠瑞华正在为衣服滞销的事发愁，没有精力关心女儿。直到有一次吃饭时，江小枫刚吃了两口就跑出去呕吐，屠瑞华心里一个激灵，这才开始仔细观察江小枫的身形，虽然她穿了宽大的衣服，但还是遮挡不住她圆润的肚子，屠瑞华心中一惊，把江小枫喊到身边说：“小枫，你到底生了什么病？这么长时间该好了吧？”
江小枫一脸惊恐，说：“妈，我还没好，还是不舒服。”
屠瑞华放下碗，说：“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我要看看你哪里不舒服！”
江小枫身子往后退：“你这是干什么呀？”
屠瑞华已经站起身来，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扯下江小枫二十多天来一直没有换过的衣服，她这才看见，江小枫的肚子上缠着布，但布缠得再紧，再用力，仍然无法阻止她隆起的肚子。
屠瑞华气得双手颤抖，抡起一个巴掌往江小枫脸上打去，“说！这是怎么回事！？”
江小枫捂着脸，哭着跪倒在母亲身边：“妈！对不起！我错了！”
屠瑞华恨恨地朝江小枫身上打了几下，咬牙道：“你把我的脸都丢光了！说！这是谁的孩子？！不说我扒了你的皮！”
江小枫看着母亲声色俱厉的样子，早已吓得抱住了头，怯生生地说：“我说，我说，是严琨的！”
屠瑞华听到严琨的名字，心里更恨了，“你这个死丫头！你非把你妈气死不可吗？严琨这个小子是个无业游民，天天带着一帮人在街在瞎逛，我们家裁缝铺开业那天，他穿着花衬衫在到我们家店里闹事，说要收保护费。这事我跟你说多少回了，像他这样的人离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跟他交往，上高中时与他纠缠不清耽误了学习，考了个大专，到现在你还死性不改，不再与他勾勾搭搭呀你！”屠瑞华说着，拉起江小枫说：“走！咱们现在就去医院，赶紧把这个小野种给做掉，你马上去学校上学！”
江小枫身体往后坠，哭丧着脸说：“妈！我已经回不去了！”
屠瑞华大惊失色，“什么回不去了？”
“学校已经知道我的事，已经……我已经被开除了！”
屠瑞华听到这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有说话，江小枫看到母亲的样子，扑上来，哭道：“妈，你打我吧！打死我算了，这段时间我天天担惊受怕，怕你知道，更怕的是不知道自己将来该怎么办，我也不想活了！”
过了好久，屠瑞华号啕大哭，边哭边说：“你要气死我吗？江小枫！你对得你爸吗？对得我吗？你把我气死算了！”
哭了一会儿，屠瑞华又像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拉起江小枫说：“走！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是不能要的，做了这个野种，我再去求老师，说不定你还能回学校去！你这样不上学，一辈子就毁了呀！”
江小枫被屠瑞华拖在地上往外拉，走到大门口时，她死死拉住门框说：“妈！我不去，我不要去！”
屠瑞华看江小枫拼命的样子，语气缓和一下，说：“听话，不疼，一会儿的事！过了这一关你就解脱了！”
江小枫哭道：“妈，我不是怕疼，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什么！”屠瑞华朝江小枫背上狠狠打了几下，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死丫头！你留着这个野种怎么活人啊？你鬼迷心窍了吧？”
江小枫说：“我要留下这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没了，严琨就不要我了！”
屠瑞华气得嘴唇发抖，“不要就不要！他那个混账东西有什么好的呀，让你为了他学都不上了！你没见过男人啊？！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知深浅的贱货呀，你要把我活活气死吗？”
屠瑞华边说边拿起扫帚朝江小枫身上打，直到打得浑身精疲力尽，屠瑞华喘着粗气对江小枫说：“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把孩子打了！要把你去死！全当我没生过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半夜时，腰酸背疼的屠瑞华从床上爬起来起夜，往厕所走时，她专门向江小枫的房里看了一眼，前半夜，她还听见江小枫在屋里哭，此时没有一点声响，是不是睡着了？
从厕所回来，屠瑞华还是不放心，她推开江小枫的房门，走了进去，“小枫！”屠瑞华喊。
但她的呼喊没有任何回应。她找到开关，打开灯，一把扯开床上的被子，这才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当江小荷从广东急急忙忙赶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屠瑞华瘫卧在床上，看见江小荷就哭了出来：“小荷！你可回来了，小枫她不见了，我找不到她，又不敢报警，她的事如果让警察知道了，弄得整条街都知道了，让小枫她以后怎么做人？”
屠瑞华把江小枫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给江小荷，又哭着说：“我昨天是打了她，给她说了狠话，可那是怒其不争，她要真有个三长两知，叫我怎么活呀！”
江小荷一脸吃惊地看着母亲，一边抚着母亲的后背，一边对屠瑞华说：“妈，您别着急上火，她肯定是去找严琨了。你是不是从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呀，我去给我做点饭，吃完我再去找严琨。”
江小荷来到厨房，看到厨房里只有几颗烂白菜，米缸里的米已经见底了，她返回母亲房间，一边拿自己的钱包，一边问：“妈，你这几天都吃什么了，我看厨房里啥都没有……”
还未等江小荷说话，屠瑞华就“哇”地哭了出来，“小荷呀，妈没用，妈被骗了，我拿你给我的6万块钱全进了布料，结果做成衣服一件也卖不出去，人家说这些衣服面料过时，款式过时。我的积蓄还得给工人发工资，我……我现在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了！”
听了母亲的话，江小荷瞠目结舌，道：“妈！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屠瑞华哭道：“我看人家做衣服能挣钱，我怎么就不能呢？你弟和你妹上学都需要钱，我也不想你一个人在广东那么辛苦，想让你早点回来，本想干了这批活赚一把，没想到……唉！这段时间如果不是一心都在这件事上，也不会连你妹妹怀孕快5个月了我还蒙在鼓里，我这个妈……没本事啊！小荷，我老了，没有一点力气再折腾了，这个家以后就交给你了！”
江小荷找到妹妹的时候，她正在嵩明县一条繁华商贸街二楼的一间屋子里，屋里满屋子烟味，地上扔满了烟头。
江小荷捂着鼻子走了进去，揭开门帘，江小枫正在里屋和严琨坐在一起。
严琨一看是江小荷，立即站起身来，笑着说：“姐，您什么时候回来了？”
江小荷并不看他，冲着江小枫走过来，拉起她说：“小枫，现在跟我回家去！”
江小枫把手从江小荷手里挣脱出来：“不，姐，我不能回去，妈逼着我把孩子打下来，我不能打！我要是想打掉这个孩子，在学校时就打了，不会等到现在。”
江小荷回过身来吃惊地看着江小枫，指着严琨说：“就因为他？你告诉你，他有什么让你看上的地方？你为什么不惜放弃学业，也要跟他生下这个孩子？！为什么干出这些荒唐至极的事，把妈气成那样！”
严琨挡在了江小枫面前，说：“姐，我是真心喜欢小枫的，如果不是我真心对她，小枫怎么会这么死心踏地跟着我。这个孩子不能打，当初刚怀孕时我就带她去医院了，医生说她如果打掉这个孩子，以后她就再也不会怀上孩子了。我也不小了，我是要跟小枫结婚的，我又是家里的独苗，你说，你要是我，该怎么办？”
江小荷瞪着严琨说：“你是真心喜欢小枫吗？”
严琨举起两根手指，“我严琨对天发誓，我喜欢江小枫！”
江小荷盯着严琨的眼睛，向他一步步走去说：“你如果真心喜欢她，不会让她还没毕业就怀孕！如果你真心喜欢她，不会让她断送了前程！如果你真心喜欢她，不会让一个怀孕的人呆在这样一间满是烟味的房子里！严琨，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欲望，毁了别人！小枫和你在一起，会有什么幸福可言？”
江小枫上前拉着江小荷说：“姐，我是自愿的，是我想和严琨在一起，我爱他！所以我愿意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江小荷气恼地说：“你！小枫，你不要一时冲动，毁了自己的一生，妈是不会同意的！”
江小枫说：“那你就给妈说说，求她同意让我和严琨结婚，我肚子越来越大了，如果再不办婚礼，恐怕到时更不好看。”
严琨走上前来，对江小荷说：“姐，你也看到了，我本来是打算等小枫毕业了再结婚，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们家如果同意，我们这个月就选个日子把婚结了，如果不同意，那就等把孩子生下来，不过……到那时办婚礼是不是不好看啊？”
过了好久，江小荷叹了口气问：“小枫，你想好了吗？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如果你走出这一步，以后不管是幸福还是痛苦，都是你选择的路，你都得自己承受，没有人可以替代你！”
江小枫抓住江小荷的胳膊说：“姐，是我选择的路，我不后悔，我爱严琨，我不能离开他，即便毕业以后也要嫁给她，只是早晚的事。”
江小荷说：“这不是早晚的问题，而是你的价值的问题，你一个没有学历学有工作的人，将来靠什么养活自己，你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立足？”
严琨接话道：“姐，您不用担心，我在这条街上开了两个门店，还负责这条街上商户的安全经营，我有能力养活小枫，上那些学对她来说也没多大用。”
江小荷怒道：“放屁！谁说上学没有用？只有你这种人才会说出这种狗屁话？你说的负责商户安全经营就是收保护费是吧？如果不是我们家裁缝铺开业时见你来闹那一出，还真不知道你是干这一行的？我劝你这种缺德的事还是趁早洗手别干，别到时牵连别人。”
严琨笑道：“姐，我是没文化，不会说话，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劝劝伯母，让她同意我们这门婚事，我好把小枫早点接回家，这样也利于她养胎，要是她再为这事动了胎气，对大人小孩都不好。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她的。”
从严琨那里出来，江小荷平生第一次感到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她回想起以前做的事，不管遇到再大的困难都会迎难而上，想办法去克服，去解决，可眼前这件事好像并不受自己的控制，一个一心想着要跳下悬崖的人，别人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江小荷走了一路，想了一路，还是没想出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这件事，更没有想出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安慰母亲。
屠瑞华看到江小荷进了屋门就问，“找到她了吗？”
江小荷点点头。
屠瑞华问：“她人在哪？你怎么不把她带回来？”
江小荷说：“妈，我可以把她的人带回来，但她的心是带不回来了，而且我见到了严琨，他说他要和小枫结婚。”
“什么？！”屠瑞华由于说话用力过猛，不禁干咳起来。“他们要结婚？除非我死了！”
江小荷坐在屠瑞华身边说：“妈，刚才严琨说了，小枫刚怀孕时已经去医院检查了，说如果把孩子打掉，小枫可能再也怀上孩子了。”
屠瑞华说：“这样的鬼话你也相信，小荷，我让你劝小枫回来，你没把她弄回来反道替他们说话？你们是不是诚心气死我呀？”
江小荷说：“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带她到医院再检查一次，但是如果真是这样怎么办？小枫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人家会怎么说咱们家呀？现在，他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是小枫自己选择的路，她也成年了，不管将来怎么样，她要为她的选择负责。妈，我也想了，这件事没有更好的办法，与其这样一天天拖下去，还不如趁早就如了他们的愿，真到把孩子生下来，那更不好收场。”
屠瑞华好久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对江小荷说：“如果真是这样，让严琨明媒正娶把她娶走，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