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第一家早餐店刚刚开门,他们是这家店的第一个顾客,他们吃了胡辣汤和油条,江小荷就带潘登去了旅馆。
还好,旅馆老板不在,江小荷像做贼一样快速带潘登进入房间。
这是他们第一次共处一室,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
因为昨晚刚下过一场雨,床单也潮潮的,江小荷指着另一张床说:“你就躺那张床休息吧。”
两个人各自靠在床上,过了很久,江小荷说:“潘登,到了学校记得给我写信。”
“我会的,你也好好的,遇事不要急,不要认死理,更不要什么事都冲在前头。”潘登说着,身体转向江小荷,“小荷,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你答应,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我会找机会解决的。一切交给我!”
江小荷也转过身,看着潘登,说:“好,我听你的。但是你也不要再有任务想法了,你现在的任务是赶紧躺下睡觉,下午我送你去火车站。”
为了让潘登睡觉,江小荷先躺下来,把身体转了过去。
一夜没睡,江小荷有点撑不住了,她的眼皮已经开始往下垂了,正要睡着时,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手,江小荷下意识地紧紧握住那只手。接着,她感到潘登已经坐在自己的床上,她感到他的背紧贴着自己的背,还是那样熟悉的,亲切的气息。江小荷转过身,抱住潘登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身体里。潘登也紧紧抱住她,江小荷想起,就在昨天晚上,当她一个人被扔到那条漆黑的街巷里,当她看到潘登一个人焦急地寻找自己的身影,她就想结结实实地拥有这个温润的怀抱,想到昨晚的经历,想到潘登,她的眼泪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潘登抚摸着她的脸庞,帮她拂去脸上的泪水,此刻的江小荷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像一潭水一样蜷缩在自己的怀抱里,这样的小荷看上去美丽、温婉,又楚楚可怜,潘登俯下身子,在她的脸上亲吻着。
江小荷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一个男人的全部火热,这个男人此刻就像一个开垦者,一寸寸在江小荷的脸上游弋、找寻,终于,他找到了她那温热的,饱满的嘴唇。潘登慢慢地,轻柔地吻着,时间来得及,青春也足够长,潘登一遍遍地亲吻着他怀中的女孩,仿佛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这是属于江小荷的初吻,很多年后,江小荷一直记得这个夏末的早晨,记得潘登的火热,也永远记得那个温柔绵长的吻。只是,直到很多年后,江小荷才真正确定,这一切只不过是青春里的一帧回忆。
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江小荷睁开眼睛时,知了再一次在窗外的树上高声地鸣叫,已经立秋了,知了在它们短暂的生命里竭尽全力地履行着最后的使命。知了尚且如此,人这一世又岂能草草地走过。
已经快12点了,是该送潘登去火车站了。此刻的潘登正紧紧抱着江小荷,发出轻轻的鼾声。潘登有一双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子,整张脸像雕刻出来的一样,他的嘴唇薄薄的,却很好看。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潘登,而且,此刻这个人正躺在自己身边,江小荷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张脸,一遍遍仔细地欣赏着眼前这个男孩。潘登被江小荷的动作弄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江小荷,再次将她拥入怀里。
中午1点多,他们已经来到了Z市火车站。
Z市火车站最早修建于清光绪三十年,可谓中国火车站的鼻祖,1914年陇海铁路的开通,奠定了Z市火车站成为当时全国交通枢纽的基础。Z市也因此被称作“被火车拉来的城市”。
此时的Z市火车站广场上依然人来人往,还有很多人带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就在广场上席地而坐。
候车厅后面就是纵横交错的火车轨道,过一会儿,潘登就会坐上开往杭州的火车,下次见面,也许是半年之后了。江小荷想到这里,鼻子有点酸酸的,她在电影中看过很多在车站送行的画面,一个人坐在火车里挥手,另一个人在车站追着火车,边哭边跑,那样离别的画面总能引得观众落下眼泪。
江小荷想,一会儿在站台上,她一定要克制住自己,以微笑送别心爱的人。
可是,潘登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对江小荷说:“火车站对面就是汽车站,小荷,我先送你去汽车站,看你回家我就放心了。”
江小荷看潘登突然改变了主意,说:“我现在不能回去,我的那些要退的布还在旅馆里呢。说好的先送你上火车我再走。”
“那些货还要它干什么?咱不要了,我不放心你,我要先看着你回家。”潘登说完,不由分说拉起江小荷的手就往火车站广场对面走。
江小荷死命往后撤,“说好的,先送你。我自己会坐车回去的。”
潘登一边拽着江小荷往前走,一边说:“听我的,你先回去,我才放心!”
穿过火车站广场,就是汽车客运站,售票处已经排起了长龙。潘登已经站在了队伍的最后,开往嵩阳县的车30分钟一班,潘登买完票,看看时间还有10分钟,他拉着小荷往车站里跑,找到车后,他又拉着江小荷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这时售票员走过来,问潘登,“你们的票呢?”
潘登把手里的票递给售票员,说:“她一个人坐车,我一会儿就下车。”
车子已经发动了,站在过道里的潘登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江小荷,然后转身下了车。
潘登跟随着车子驶出车站,看着车窗中的江小荷,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挥手。江小荷的泪水已经落下来了,就在十几分钟前她还以为送行的人是她,而这一刻,潘登在为自己送行。
车子已经驶出了车站,江小荷扭过身去,看着潘登被淹没在街道的人群中,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扭过头,等待车子转入下一条道路。车子刚一转弯,江小荷就站起身来对司机说:“师傅,停车,我要下车!”
江小荷当然不能就这样走了,她原本打算把潘登送走后就到友爱路找那个黑心的商家。再过一个多小时,潘登也要登上开往杭州的火车了,这样,她就可以了无牵挂地实施她的计划。
她从车上下来,登上一辆公交车,在友爱路旁边的一个菜市场里,她买了一把菜刀,将刀放进包里,从旅馆取出那包货物,江小荷径直向那家店走去。
当头上绑着纱布的江小荷再一次出现在店门口时,胖女人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的?”
江小荷把那包货拖到店门口正中央,厉声道:“退货!”
女人看了一眼江小荷头上的纱布,说:“不是说了吗?没有单子无法证明这货是我卖的,我怎么给你退?”
江小荷说:“不用单子,你这家店就是单子,你这张脸就是单子!我认得这个店,认得你!这就足够了!”江小荷以不容置疑的口气紧盯着女人,厉声说:“退货!”
“我要是不退呢!”胖女人嘲讽地看着江小荷。“你就是到了派出所人家也得看证据,没有单子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我劝你识相点,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不要不见棺材不掉泪!”
江小荷冷笑一声,从包里找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布,挂在商店门口,布上用白漆写着:“无良商家,以次充分,聚众打人”。一个男人上前扯下布,又推了江小荷一把,江小荷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她想起昨天就是这个人打了自己,她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只见一个人向那个推她的男人挥拳打了过去,是潘登!
江小荷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潘登和那个男人立即扭打在一起。那人人高马大,五大三粗,潘登哪里是他的对手,过了一会儿,一群人已经将潘登围了起来。
店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眼看潘登要吃亏,江小荷从身上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菜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大声喊:“你们谁再敢动他一下,我就死在这里!”
江小荷的举动立即引来众人一片哗然,正在打斗的人群一下子散开了,潘登从地上爬起来,对江小荷说:“小荷,你干什么呀?把刀拿下来!”
几个男人想要冲过去把江小荷的刀抢下来,江小荷身子往后退,说:“你们别过来,过来我就动手。”
几个男人不得不退到一边。
街上围观的人更多了,江小荷看见胖女人一脸紧张,她刚要向江小荷凑过来,就被她制止住了,胖女人低声说:“姑奶奶,我真怕了你了,我退,我全部退!”
江小荷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刀,冷笑一声,说:“晚了!”
接着,她对着街上的人说:“我叫江小荷,是嵩阳县一个开裁缝铺的,一周前,我在这家店里从这个女人手上进了布料,回去后发现这是一批残次品,可这个女人死不承认,还指使一帮人打了我,把我扔在街上。”
大家看着江小荷绑着纱布的头,又看被打者竟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已经完全相信了她说的话,人群中开始传来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捡起地上被撕破的写着字的条幅,展开给人看。
很多进货的也涌了过来,向女老板身上吐口水。
这时,三轮警车鸣叫着停在了路边,众人自动为警察让出一条道,潘登走上前去,把江小荷的刀拿过来,了解了事情的基本情况,女老板连同几个男人一同被带到了公安局。
从公安局出来时,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江小荷把女老板退的钱装进口袋,同潘登一同沿着长长的街道向前走去。喧嚣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看上去一切都那么静谧。
“你伤的怎么样?”江小荷问。
“没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们敢怎么样?”潘登说着叹了口气,“我得重新认识你,小荷,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样子吗,安静,美丽,快乐,可是,这么多事下来,我觉得你不是,你有主见,固执,甚至有时让人捉摸不透。”
“你第一次见到的是我,现在见到的也是我,得看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了。面对困难,我也想过退缩,可我想如果这件小事就让我江小荷知难而退,那么我的人生就会习惯于知难而退,如果克服了,就会习惯于迎风破浪。看似简单的选择,但却是截然相反的人生。当身处困境时,只有不放弃,才能收获坚持之后的快乐,只有这样,才能攀登到山顶,获得登顶的力量!”
潘登看着身边这个美丽的姑娘,这个头上绑着纱布,曾经拿着菜刀逼对方就范的姑娘,心里顿时涌现出无限酸楚,“小荷,我理解你的想法,你可以不放弃,但不要伤了自己。我不想看到你冲在前头的样子,我只想你站在我身后,小鸟依人的模样。”
潘登说着,低头笑道:“看来,我要在这四年里好好打磨自己,不然,我拿什么为你遮风挡雨?”
潘登终于坐上了火车,江小荷也终于站在了送行的站台上,她看着绿皮火车关上了车门,接着发出一声长长的鸣笛,缓缓地开动。
江小荷站在站台上,看着在车窗中向自己摆手告别的潘登,她并未像无数次想象的那样,追随着火车奔跑,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站台上,目送着载着潘登的火车向南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