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普通道士，肯定被人骂离经叛道了。
但白玉蟾身为开宗立派的大宗师，当世之人，有几个人敢对他说教？
白玉蟾道：“皇上，贫道知道皇上召我入朝，是要寻找那长生之法。”
“可是，连贫道也不信这世上有真的神仙，又岂能教皇上？”
“因此，才惭愧拒绝。”
安佑帝也不生气，道：“你连道教祖师都不相信他们能成仙，想必，你也不肯相信张公子会是仙人？”
“正是。”
蔡丞相问道：“白道长既然不信有仙，为何又修道？难道不是为了追求长生久视，最终成仙么？”
白玉蟾微微摇头：“贫道修道，是为了寻找前面的路，前面或许是死路，或许是成仙之路。”
“但是，据贫道所习的道家典籍，却不认为有人能够成仙。”
“道家先祖，亦不过是参透了精、神、气的先行者罢了。”
若非面对张天这个奇怪的例子，白玉蟾还不想当着皇帝的面说这些真心话。
可是，眼前情况不得不说。
否则，自己凡人之躯，有何资格去挑战“仙人”？
蔡丞相道：“那你如何解释，张公子一路上的神异事迹？”
白玉蟾摇摇头：“贫道不知，所以才前来恳求皇上，替我牵线，见他一面。”
“若是如纯阳祖师那样，是大道先行之人，贫道自然拜服，输了任由发落。”
“若是奸邪，借助奇技淫巧祸乱天下，贫道亦不惜身。”
安佑帝没有正面答应，而是道：“白道长刚才诗中提到，行持三两日就有效果。”
“刚好，朕从张公子处，也学了一些简单的修炼之法。”
“亦是三两天功夫，就能够感受到身体明显变好了。”
“不如，白道长看看再说。”
见皇帝没有立刻答应，白玉蟾也不心急，问道：“什么修行之法？”
安佑帝朝一边侍候的卓平示意。
卓平马上拿出《西游记》的手抄稿，翻到张天掺杂的“水分”那里。
白玉蟾双手接过，迅速浏览了一眼。
顿时脸色一变！
“《小周天功》？我们道门不传之秘，怎么会在这里？”
刚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修炼秘笈，迅速翻了翻书稿。
发现居然是一本神话故事书，绝不是正经的道家典籍。
众人一看，更加放心了。
果然，张公子传下的功法，是真货，随随便便就是道家的不传之秘。
安佑帝心里甚至还有些小解气。
让你屡次相召都不肯入朝，如今朕有了仙人入朝，你急了吧？
连你们道教的不传之秘，在张公子眼里，也不过是一篇入门的法子。
如此一对比，高下立判。
史尚书道：“这是张公子给孩童讲的故事里，顺便提到的。”
“他还说了，这修炼之法，只能健身，想成仙却是万万不能的，叫我等切莫沉迷。”
白玉蟾心神又是一震。
他身为开宗祖师，该有的气量自然有。
但是，气量再大，也不敢将不传之秘随便写在故事书里，传得满天下都是。
难道那襄阳仙人，已经在大道上先行了那么多，连这《小周天功》也只配给孩童启蒙用了？
如此一想，白玉蟾心潮澎湃。
修道以来，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
于是，大声道：“皇上，贫道修道一生，本以为前路已尽。”
“所以不信有大罗天，不信有神仙。”
“若那张公子真的是大道先行者，无论如何，亦要登门请教一番。”
蔡丞相道：“白道长，老夫敬你是一代宗师。”
“若是自己要去，我等亦不好拦你，但须立下字据。”
“若是被张公子神光杀死，却不可怪到皇上和张公子头上来。”
白玉蟾在道门声名赫赫。
若是无凭无据的突然被人杀死在临安府，恐怕惹得天下道教不稳。
朝廷虽然不怕，但也是一件大麻烦事，蔡丞相故意提前发出免责声明。
白玉蟾摇摇头，道：“此等大事，不宜闭门切磋。”
“若那张公子真的超越历代祖师，闻道先于天下人，应该受到天下道教香火供奉。”
在场之人，并不回答，笑而不语。
白玉蟾此番话，暗藏玄机。
若是输了，固然会影响到道教脸面，削弱白玉蟾的声望。
但是，可以以此为契机，将张天拉到道教之中，供奉起来。
那么，道教的影响力，将会远超其他宗教。
安佑帝淡淡道：“此事须得张公子同意，待有时机……”
话未说完，就见一个太监在偏殿门口行礼，示意有事禀告。
安佑帝刚好转移话题，道：“有何事？”
“奴才刚刚收到宫门通知，说卧龙寺的方丈慧圆法师，求见皇上。”
众人有些疑惑。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怎么这佛道两教的高层，齐齐选择这个时候来找皇上？
安佑帝问道：“为何事而来，他说了没有？”
史尚书道：“莫非又是为了与张公子辩经之事？”
之前卧龙寺的和尚，就通过关系，想找张天辩经，以正玄奘法师之名。
可是，这只是《西游记》里的形象，张天借用后世形象编排的。
那有什么功夫跟和尚辩什么经呀。
自然一口拒绝。
卧龙寺身在临安，又与许多达官贵人接触甚密，知道张天的本事，也猜到张天性格温和。
所以，不敢像白玉蟾这样愣愣地上门就要求“斗法”，而是想通过耍嘴皮子，争取一下。
毕竟，就算输了，也只是打嘴炮输了，自己没什么损失。
若是能够赢得几句，不但玄奘法师的形象可以挽回一些，卧龙寺也会名声大噪。
但这点小心思，连张天都看得出来。
皇帝和一众大臣又岂会不知？自然不肯促成此事。
太监弯腰答道：“奴才不知。不过，慧圆方丈说了，他与白玉蟾道长为同一事而来。”
白玉蟾这等重量级人物入临安府，先是去过明德书院，又大摇大摆去“飞鹤观”挂单。
但凡消息灵通点的，要知道并不难。
卧龙寺的信徒也不少，恐怕早有人告知。
安佑帝微微冷笑：“和尚来得倒是挺快。难道他们忘了几十年前之事么？”
数十年前，帝星未降临之前，时间线还未受到影响。
当时的后周世宗柴荣，下诏曰：恶僧尼耗硕天下，非敕额者悉废之……
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余人，收寺院奴婢十五万人，充公的财货田产更是无数。
此次“灭佛”事件，自然深为佛教所恶。
后来，柴荣北伐辽朝，三十八岁就驾崩，可谓英年早逝。
民间就有流言说，是因为他对佛不敬，才招致此劫难。
继位的柴宗训年仅7岁，自然没空理这些流言。
直到后来“帝星”降临，后周改国号为“安朝”，又帝星北移，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自此之后，佛门与皇家就不是很对付。
否则，安佑帝又岂会屡屡召白玉蟾入朝，而不是去找最近的卧龙寺呢。
佛门自然不敢惹皇家，皇家也不喜佛门。
凡有祭祀，都是请道教中人前来。
如今佛门居然敢又跳出来，安佑帝心中自然不喜。
刚想叫人赶走慧圆方丈，蔡丞相忽然道：“皇上，不如宣那慧圆进来，看看再说。”
“若是佛道两教同时对张公子发难，不如，借张公子之手，一分高下。”
皇帝和一众大臣脸露微笑。
说是一分高下，其实就是想借张天的手，打压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