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夏的日常就是白天学习,晚上被宋霁野带着去京城各处游玩。
佟梦松好几次想跟着一起,都被池珂拽着衣领提了回去。
他痛哭流涕写着小山似的五年中考三年模拟,“可恶的霁野哥!”
除夕的前两天,佟梦松才得以解脱,缠着池夏陪他逛了一整天的市集。
学习计划被打断,池夏第二天起了个早弥补进度。
她坐在庭院的桃树下,将自己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
尽管已经在努力适应京城干冷透骨的气候了,池夏还是比京城本地人穿得更暖和。
大门被敲了敲,池夏放下书去开门。
门外的风倾涌而进,她被裹挟着碎雪的风吹得睁不开眼,片刻后才看见门口的男人。
他身形颀长,穿着黑色大衣,锃亮的皮鞋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彰显出是个成功人士的特征。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气质儒雅随和。
许修远见到陌生的脸时也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扬起个和善的笑,“池夏?”
他没想到对方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以为是池家的旧友,礼貌回应:“你好。”
许修远朝她伸出手,“不必这么拘谨,初次见面,我是许修远,或许你听说过我。”
池夏听宋霁野说过,在许修远出国之前,一直是他作为四合院的大哥照顾他们,也伸出手浅握回应:“的确听闻过。”
“你只比小珂稍小半岁,同她一样喊我一声修远哥便可。”
许修远朝她轻点头,没有在门口多做停留,拎着行李箱跨过门槛。
他站在庭院中间,打量四周,露出怀念的神情。“和我当初离开时,倒是没什么变化。”
瞥见石桌上的书,许修远偏头问池夏:“你在提前学习大二的课程?”
她点头,“是。”
他轻声笑:“倒是和小野一样,是个爱学习的性子。”
听闻过宋霁野高中叛逆事迹的池夏眨了眨眼,没有反驳。
佟梦松让艾德华回家放假几天,这段时间的吃食便由池夏承包了。
池夏准备早餐时才忘了问许修远有没有吃过,以防万一还是做了他的那份。
池家大宅的迎宾厅最宽阔,几人日常都在这儿吃饭。
看着餐桌上多出来的一副碗筷,池珂疑惑:“是谁要来做客么?”
“是修远哥回来了吧?”宋霁野看了一眼多余的碗筷,声音淡淡,“柠柠已经见过了?”
池夏点头,“嗯,他早上七点半到的。”
“他回来这消息我还是现在才知道,”佟梦松拿起一块三明治,“那要不要去叫修远哥过来?”
池夏站起身,“你们先吃,我去叫修远哥过来。”
宋霁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叫起修远哥倒是顺口。”
他按住池夏的肩膀,“我去就行。”
池珂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刻意夹了个小笼包在醋碟子里蘸了蘸,“哎呀,今天这个醋是不是味道太重了些?”
佟梦松盯着宋霁野的背影,愤恨道:“霁野哥对内总是这么冷酷无情!”
许修远刚打扫完房间收拾东西,听见敲门声停下手中动作去开门。
见是宋霁野,他看了几秒才笑了:“几年不见,小野倒是比以前的稚嫩叛逆更多几分成熟了。”
宋霁野也笑,只是笑意疏离,“修远哥也越发有精英人士的气质了。”
两人一见面,就是客套的商业互吹。
许修远和宋霁野回来前,池珂和佟梦松都不再动筷子了,安静坐在座位上。
他们可清楚许修远在时的规矩,要尊师敬长。
“都在等我?”许修远见他们都坐着,不由笑着缓和气氛,“不用这么注重繁文缛节,从前我对你们严厉是怕你们养成不良习惯。现在看来,小野将你们调教得很好。”
池珂和佟梦松下意识看向宋霁野,他在座位上坐下以后,他们才重新动筷。
“你早起用功读书,只吃这么点儿?”许修远见池夏餐盘里仅剩的一块三明治,将自己的切下来半块递过去。
池夏忙挡了回去,“修远哥误会了,我已经吃过一屉小笼包了。”
他坚持着要夹给她,“你看起来还是很瘦弱,应该多吃点。”
一双筷子从中间挡住,宋霁野慢悠悠地夹走了那半块三明治。
“正好我没吃饱。”
许修远无奈叹气:“小野,我不是说过要学会尊老爱幼么?”
他咬了口三明治,“柠柠已经成年了,不在幼的行列里。”
“柠柠?”听见陌生的称呼,许修远看向池夏,“是你的小名?倒是好听。”
宋霁野筷子戳着小笼包的动作一顿,“修远哥还是不要这么叫她的好,她小气,不爱听这个昵称。”
池夏一恼,警告性的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
究竟是谁小气啊?
池夏在碧水镇跟着顾素琴学了不少糕点手艺,每次做出来的梅花糕都会被池珂和佟梦松一扫而空。她顾及到佟梦松还在长身体,还刻意学了三明治。
小笼包是她早上出门去后街买的,那家老字号早餐店口碑很不错。
食材是昨晚上提前准备的,许修远回来的匆忙,池夏怕不够吃,便临时多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
估摸着时间火候,池夏推了推宋霁野的胳膊,“你帮我去厨房看看粥好了没。”
对于自家女朋友的吩咐,宋霁野自然是全盘照收,毫无异议地起身去了厨房。
池珂和佟梦松已经习惯了两人像婚后小夫妻似的互动,继续不动声色地吃早餐。
许修远倒是表现出诧异,“以前小野可是连我的话都不听,想不到对小夏还挺百依百顺。”
池夏不好意思直说她跟宋霁野的关系,只腼腆地笑了一下。
宋霁野端着一口砂锅回来,先是盛了半碗粥给池夏,自己舀了一碗后坐下了。
佟梦松见了,忍不住向对面的池珂撒娇:“珂姐,人家也想要喝粥~”
池珂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还是勉为其难地给他盛了一碗。
池夏见许修远没有盛,以为是他在国外待久了吃不惯国内的清汤小粥,歉疚地开口:“修远哥,真是抱歉,应该提前问过你口味的。”
“不是口味问题,”他深意地看了宋霁野一眼,“只是在讶异小野会主动给人盛粥。”
宋霁野答得淡然:“嗯,妻管严。”
池夏手一抖,汤勺掉进碗里,洒出的汤溅上她下巴。
宋霁野抽了张纸替她擦了擦,“小心些。”
池珂和佟梦松面面相觑,迅速将碗里的粥喝完,默契起身。
佟梦松:“我吃饱了,等你们吃完我再来收拾碗筷。”
池珂:“嗯嗯,待会儿我跟梦松一起洗碗。”
两人飞快推搡着离开了迎宾厅。
许修远察觉到了宋霁野莫名的攻击性,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
餐后,池夏惯例地收拾桌子,佟梦松和池珂快奔过来。
“我来我来。”
池夏转头看了一眼宋霁野和许修远,直觉两人有话要说。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看着三人进了厨房,许修远才慢声道:“小野,你明知道宋叔叔不会接受小夏的。先不论她在外生长十八年有没有接受到池家正统的教育,池爷爷现在身体大不如前,池家也不同于往日千帆叔叔还在时昌盛了。
现在的池家家底,只是能在京城算是有名气。宋叔叔野心极强,不会甘于现状,一定会选择强强联合的联姻。”
宋霁野眉眼沉郁,“所以修远哥想说什么?”
“宋叔叔迟早会知道你跟小夏的事,到那时,你们会被分开。”
“我从被赶出大门起,宋家就与我无关了,只是空有个姓宋的头衔而已。”宋霁野冷笑,“我现在的亲人只有舅舅。”
许修远沉声:“但我要是告诉你,宋朝阳不是宋叔叔的亲生儿子呢?”
宋霁野半垂着眼,搭在桌面上的指节微微蜷起。
许修远继续说:“小野,你能想到他的行事作风。他如果知道真相,宋家的继承大权会落到你手里,而你未来的妻子只能是贵族千金。”
半晌,宋霁野才出声:“我不会回宋家的。”
“这只是你现在的选择,”许修远叹息一声,“无妨,能过好当下也挺好。”
*
除夕当天,池方藤被接出了医院,护工不放心地跟着。
池珂早上难得没有睡懒觉,被池方藤叫起来去布置庭院,整个大院都是喜庆的大红色。
池夏原本也想加入装饰的行列,池方藤担心她的身体拉住她,“小夏这段时间都累瘦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听见他的话,池珂愤愤不平地转过身大喊:“爷爷,明明池夏胖了好几斤,瘦的是我才对!”
池方藤哈哈大笑:“行行行,你挂完灯笼就下来吧,让我两个宝贝孙女陪我聊会儿天。”
佟梦松昨晚上就被父母接回去一起过年了,临走前还痛哭流涕地抱着池夏不松手,还是宋霁野面无表情将他拎到车上的。
剩下的任务便落到了宋霁野和许修远身上。
两人背对着给回廊的柱子刷红漆。
许修远忽然问:“你和小夏的事,告诉池爷爷了么?”
宋霁野一顿,“没有,怕他本就每况愈下的身体雪上加霜。”
许修远笑了声,“你倒是了解池爷爷的脾气。”
“我还挺欣赏小夏的。” 他语气里却带着深意,“温柔善良,漂亮上进,还体贴懂事,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宋霁野声音沉了下来,“还是谢谢你对我女朋友的夸奖。”
他故意加重了女朋友三个字,警醒的意味明显。
许修远温雅地笑着:“只是一时的,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宋霁野继续刷漆,“修远哥,从小到大你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是竭尽全力追求,最后也能如愿以偿。可这次,你不会如愿的。”
池方藤请了个厨师,做了一顿满汉全席。
庭院中间摆上了一张长桌,池方藤坐在主位,两侧是池珂和池夏,许修远和宋霁野面对而坐。
许修远特地拿出了一瓶从国外带回来的波尔多红酒,池珂眼睛一亮,却在池方藤警告的眼神里收敛地喝了几口。
池方藤吃过晚饭回了医院,池珂这才敢放心喝了起来。
池夏知道她的酒量,爱喝却喝不了几杯,很快就醉倒在桌上。
“我先扶堂姐回去,辛苦你们收拾一下了。”
池珂没骨头似的靠在池夏身上,回房间的路上一直在控诉洛杰书的罪行。
池夏好笑地听着,替她盖上被子才放心离开。
庭院里只剩下宋霁野,她茫然地问:“修远哥呢?”
“他去厨房洗碗了。”他干脆地撂下手里的筷子,上前牵住她,“我们走。”
池夏没问去哪儿,乖乖地跟了上去。
两人才刚踏出门槛,许修远就从厨房里出来了。看着空空如也的庭院,他气笑了。
“啧,小野还是太年轻,一番话就将他刺激到了。”
池夏上了车,熟练地系上安全带。
“我总觉着你跟修远哥之间怪怪的,”她说出了这两天的观察结果,“你们以前不是关系挺好的么?”
“以前确实关系不错,”他表情幽沉,“可他觊觎我宝贝的东西。”
池夏眨了眨眼,“什么东西?”
宋霁野轻笑着看她,“当然是你。”
她脸一红,小声问:“修远哥真的这么想么?”
他发动车,冷然笑了声,“或许吧。”
车穿过几条街后,在河边木桥旁的马路停了下来。
除夕晚上十一点,尽管是寒冷的天气,沙滩和桥上的人依旧人潮涌动,不少人怀里都抱着烟花,等着十二点的钟声一响就点燃烟火。
碧水镇有个规矩,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以空气质量优先为宗旨。因此池夏从小到大几乎没见过烟火,见到小孩手上的仙女棒时,露出艳羡的神情。
宋霁野按着她在长椅上坐下,“你在这儿等我,马上回来。”
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叮嘱:“不要理会陌生人的搭讪。”
池夏瞪他:“我又不是小朋友了!”
夜晚寒风刺骨,池夏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围上围巾,冻得缩了缩脖颈。
“姐姐,买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