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夏跟在宋霁野身后,目光一直停留在他手上拎着的东西上。
他一个一八几的大高个,却拿着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小兔挎包。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过脖颈,池夏冷得缩了缩肩膀。
前面的人脚步一停,便开始脱衣服。
池夏一直低着头,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听见拉链的声响时才茫然抬头。
一件裹挟着浓厚烟草味的外套劈头盖脸地丢了过来。
那人声音散漫:“冷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
她掀开衣服,白净的脸被闷得有点儿红,“你怎么知道我冷?”
宋霁野转回身,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风一吹,你的影子就跟筛子似的。”
池夏揉了揉鼻尖,没有直说其实自己没有能穿的衣服。
江南的天气四季如春,鲜少有极冷的天气。而京城偏北,气候干燥,常起风,昼夜温差大。
她在心底轻叹了一声,明天只能穿在江南冬天时的衣服了。
察觉到池夏跟不上他的速度,宋霁野放慢了脚步。
“你个子不算矮,怎么走路跟乌龟似的?”
“因为之前身体不好的时候,走路也能平地摔,”池夏说话也温温吞吞的,“所以安叔让我走路尽量慢一些。”
她抬起眼,眸底澄澈,“抱歉啊,拖累了你的脚步。”
宋霁野眼神微动,侧身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不用把自己放在太卑微的位置,你是京城池家的二小姐,不需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我不管赵建安他们教了你什么,你从现在和以后只需要明白一件事。”
他定定地看着她,“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本心,也不用讨好任何人。你就是你,而不是为了迎合任何人而存在的局外人。”
池夏微怔,心口的炙热一点点燃了起来,酸涩攀上眼尾。
她从未想过,会被一个才第一天认识的人看透内心。
池夏吸了吸鼻子,错开眼转移话题,“你身上只穿了一件,不冷么?”
宋霁野只余留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分明是穿在里面的衣服,他还是将最上边的扣子解开了。肆意敞开的领口下,还能看见隐约可见的锁骨。
这人还真是……随性。
她将外套穿上,规矩地将拉链拉到顶,下巴都埋进了衣领里。
他的外套是件纯黑的冲锋衣,宽大到恰好遮住臀。
池夏轻轻嗅了嗅,还有浅淡的橘子清香。
宋霁野轻嗤:“我可不像你,哪怕不穿也不会冷。”
看着她肉眼可见地迅速红了脸,他才后知后觉眼前这个小姑娘未免太不谙世事。
他自诩不算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敢对这张不染纤尘的白纸有划上污痕的心思。
走出四合院外的胡同,宋霁野那辆惹眼的兰博基尼停在路边,同样显眼的是车窗上贴的罚单。
池夏先他一步取下那张罚单,忍不住笑出声:“看来交警叔叔公私分明,连宋大少爷的车都敢贴罚单。”
“我是个公民,遵纪守法是应该的。”宋霁野朝她勾了勾手,“给我吧,明天再去交罚金。”
她将罚单递给他。
宋霁野替池夏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手抵在车框上,“上车。”
池夏软声道谢后钻进去,“谢谢。”
她这次检查过安全带的锁扣,扣牢了,不会再出现解开时卡住的情况。
驶过数条街道离开城区之后,池夏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高楼大厦,不由问:“老裁缝不住在京城市区吗?”
“嗯,他最讨厌的就是大城市的喧嚣了。”
越靠近乡壤,通行的路越窄,两人只能下车走剩下的路。
池夏摁亮手机屏幕,已经是十一点。
她不安地问:“这个时间点,他应该睡了吧?”
宋霁野漫不经心地答:“不会,我上次找他是半夜一点。”
田埂吹来的风比在市区时还要大,池夏看向宋霁野,他丝毫没有被冷到的迹象。
唔,这人身体素质确实还挺好。
进入村庄,入口处的几户人家都已经熄了灯。
池夏只觉得迎面吹来的风都显得阴凉起来。
她尤为怕鬼。
池夏在六岁时,赵建安和顾素琴去了隔壁乌江镇照顾生病的父母,让邻居照看她一天。
当天是雷暴天气,碧水镇遭遇大规模停电。池夏害怕躲在衣柜里不敢出去,一直听着外面不停嘶吼的雷雨声,最后还是邻居打着手电筒找到她的。
她当时哭着拒绝出去,说窗户外有妖怪。
邻居好笑地问:“哪里有妖怪?”
池夏抽抽搭搭地形容:“就是‘呜呜呜’的声音,还……还一直在敲窗户!”
邻居安慰她:“那是风的声音,不是妖怪。”
池夏只当她是哄骗小孩的说辞,加上那天她在漆黑一片的衣柜里困了三个小时,已经让她幼小的心灵产生了阴影。
宋霁野察觉到衣摆被拉紧,他脚步一滞,侧目看向身侧的人。
池夏面色苍白地揪着他的衣摆,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走路时甚至无意识地同手同脚。
他半笑不笑的,“你怕?”
她的思绪终于从回忆童年阴影里飘回,呆愣地点点头。
“小朋友就是胆小。”宋霁野嘴上这么说着,伸出手,“挽着,靠近点。”
池夏只敢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衣袖,没有碰到他的手肘。
他轻挑眉梢,没有说话。
宋霁野在一处和其它平房建筑风格格格不入的木屋前停下。昏黄的灯光透出木窗,屋檐下挂着个摇摇晃晃的招牌:李氏裁缝铺。
木门被打开,一个体态佝偻的老人安静地注视着他们。
“我就知道今晚上有人会来找我,”李永超视线落在宋霁野身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又是你小子,这次又有什么宝贵的东西要修?”
宋霁野抬起手,“这只挎包的肩带。”
李永超皱眉,“就这种程度的损坏,你们城区随便一家裁缝店都能修补。”
“这个时间点市区的店都关门了,所以才想到您。”宋霁野说,“更何况这也是她珍贵的东西。”
李永超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内,“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