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廷舟发现最近陆清枝频繁地去找沈逸晨吃午饭。
起先是孙明发消息跟他说,陆清枝跑到三班吃饭了,就拉了张椅子坐在沈逸晨旁边,两人的便当菜色还挺像。
隔天午休他又看到唐初弦独自坐在位子上啃面包,两个女孩子午餐时间本来总是待在一块儿,这会儿不见陆清枝人影,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
他就在经过中庭时,看见她和沈逸晨坐在那边的木桌吃饭聊天。
再过一天,他在食堂遇见了他们。
几天下来,木廷舟总是会时不时地在校园中碰到他俩,陆清枝有时候会看到他,有时候不会。一旦看到了,那双明眸便会跃上肉眼可见的仓皇,随后拉着身旁的沈逸晨匆匆离去。
孙明是第一个发现木廷舟不对劲的人。
今天放学不用去做竞赛,木廷舟久违地和他们去球场混了下,途中经过走廊时,几个人浩浩荡荡气势盛大,特别是为首的那个还不穿校服,走路姿态散漫嚣张,眉目清傲。
路过的同学是个风纪委员,抓服仪抓成职业病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见是校霸等人,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正想跟身旁人耳语什么,下一秒便被一脚咚在墙上。
“看你妈。”
木廷舟眼神阴鸷,薄唇轻蔑,倒也不恋战,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徒留对方贴着墙壁发抖,背脊冷汗涔涔。
孙明在一旁看着,都替那路过的同学感到可怜。
时运不济撞枪口啊,这哥平常是能低调就低调,对旁人目光也毫不在乎,绝不会没事找事,今天脾气怎么就这么火爆。
木廷舟心头躁得很,往口袋里想要摸糖吃,却摸了个空。
于是乎那面色是更加彻骨的寒了。
打完球后,几个人又浩浩荡荡地飞奔去网咖解放抒压。
孙明游戏打到一半看了看身边的木廷舟,别说他正疯了一般地在拿对面人头,就连方才在球场上,一直以来对打球没有太大胜负欲的他,都发了狠似地在夺分,那狠劲和戾气,不说还以为是要去跟人干架。
最后一分到手时,木廷舟把球往地上重重一摔,人便走了。
“哥,谁惹你了吗?”一局结束,孙明去柜台要了两罐可乐,将一罐递给他。
“没。”木廷舟冷冷回道,目光盯着电脑屏幕的匹配画面,不知是这时候上线的人少还是别的什么,匹配了两分钟还没匹配到对手,这会儿他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眉间的折痕那是愈来愈深。
“还是说……你跟枝枝怎么了?”
木廷舟点鼠标的手顿了顿。
别说,他有时候真烦孙明这种洞察人心的火眼金睛。
后者见他面色几不可察的一僵,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跟枝枝闹别扭了吗?”孙明回想起最近在自己班级的所见所闻,虽然知道陆清枝和沈逸晨关系本就好,但这周下来待在一起的频率似乎是有些高了,忍不住提醒了句,“你知道她最近常常来找沈逸晨吗?”
这话是实打实地戳到木廷舟点上了。
他虽心乱,脸上却仍是面无表情,只那眼底有细小的涟漪泛起,好似有一把桨轻轻拨动着湖面,带起的都是不安。
“我同桌,我怎么能不知道。”
木廷舟声音沉沉。
“哥,作为兄弟我说一句啊,能喜欢一个人多不容易啊,喜欢就冲吧,别揣着什么破面子了,也没个屁用,面子能让你追到女朋友吗。”孙明平时总是咋咋呼呼的,现下难得正色,也是真心为他考虑,“我看枝枝也是挺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看着她投奔别人怀抱,不也挺可惜的?”
隔天校霸在路上堵人的事传遍了整个年级。
木廷舟近期低调,除了上回的拆门,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在校内惹过事了,这会儿突然找同学麻烦,属实是一件有话题性的谈资。
陆清枝到了学校后听闻这件事,看向自家同桌的眼神都多了一丝复杂。
自习课,木廷舟单手支着下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眼角余光捕捉到陆清枝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接起,宛若收网前的蛰伏。
在陆清枝第五次偷瞄过来之际,他终于挑了挑眉,也不避讳,直接侧首迎上她的目光。
猝不及防被抓包,陆清枝一阵尴尬,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然后迅速把头低下去,假装在认真写卷子。
“转回来。”木廷舟道。
陆清枝慢吞吞地回过头。
“看什么。”
木廷舟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陆清枝因为偷看人家而感到理亏,此时眼神游移,不知该如何回应。
在他沉冷的注视下,她终是破罐子破摔地开口。
“你昨天是不是又欺负同学了?”
木廷舟没想到会是这个话题,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所谓的欺负是昨天放学后在走廊上的那一遭。
见他没说话,陆清枝更加笃定他是做贼心虚,于是也理直气壮了些,声音都沾染上了语重心长:“我都听说了,人家同学什么也没做还要被你骂,是不是太无辜了一点?”
木廷舟只是笑。
陆清枝没懂,她现在在谴责他,他又在那边笑什么?
欺负无辜人士很有趣吗?这人的劣根性怎么能这么重?
看着他不合时宜的笑,她心下也一股无名火烧上来,正想要发难时,就见木廷舟弯了弯唇角,然后开口:“枝枝,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一瞬哑然,所有的话语都在离弦之际被扼杀在喉头。
少年的声音抽离掉一部分的散漫玩味,便是全然的温柔纯粹。
她甚至在那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到了如释重负。
陆清枝怔怔,望着他的焦距从清晰到模糊,再从模糊回归清晰,视野混沌,脑子亦纷乱。
见她当机似的,粉唇张了张,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木廷舟觉得可爱,于是又调侃道:“枝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啊?”这一问终于把陆清枝给唤回了魂,“什么?”
“要不然你这几天为什么要躲我?”
“我没有──”
她一心急,嗓门也没个把控,音量不小心大了,整个教室的安宁被打破,原先在自习的同学纷纷将视线聚拢于此。
陆清枝害臊极了,连忙向大家道歉,随即拉着木廷舟出教室。
“没有?”木廷舟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腕,边走边扬眉,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似是气笑了,“好的,你没有躲我,你只是整天去找沈逸晨,然后看到我就跟见鬼似地跑了。可以,这叫没有躲我,恭喜我发现了‘躲’这个字的新定义。”
陆清枝:“……”
他话里的反讽近乎要满溢而出,陆清枝也知道自己近期某些举动是有点激烈了,可能无形之中也伤害了他。但她并不是刻意要回避他,只是总在跟沈逸晨讨论,怎么进展这段关系比较好。
她生来胆怯,面对抉择或动荡时,总是不够有勇气跨出第一步,再加上性格腼腆内向,生怕会因为自己的踌躇不定,进而错过了一些得来不易的契机。
例如她从小练书法,对自己的字帖子是挺有信心的,可也曾因为不敢面对落选而拒绝参加比賽。她怕会辜负了大家对自己的期待,她怕那些本就不多的信心会零落成泥。
为了避免结束,她总避免了一切的开始。
可这回她想要给自己一次机会。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希望能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他来到自己的世界。
只是这些都没办法跟木廷舟讲,谁让那个人偏偏是他呢?
“我没有在躲你,真的。”陆清枝叹了口气,婉转的少女心事缠绕而上,有风拂过,恰好吹皱了眉黛。
木廷舟倚在廊柱上,好整以暇看着她,默不作声。
廊外的天空清澈如涧,流云逐风而去,就好像只是这么寻常的一眼,便足以燃烧整个春季。
陆清枝抬眼,碰到他的目光后又立即弹开,仿佛着了烫似的,随后细细嘟囔:“爱信不信。”
木廷舟笑:“我信了。”
“既然信了,那我们就回到原本的话题。”陆清枝人虽温软,但据沈逸言所言,她别的不会,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这会儿见自己的事翻篇了,便立即重新拿回主导权,“你随便迁怒他人,是不是应该要跟那位同学道个歉啊?”
木廷舟:“……”
他觉得不可思议,原先懒洋洋靠在廊柱上的身体都挺直了:“我?道歉?”
陆清枝严肃地点点头。
“陆清枝,您没在开玩笑吧?”
“没有。”
有一说一,她是真的觉得这人的脾气得治治,就算他是她偷偷藏在心底向往的少年也一样,怎么能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胡乱迁怒他人呢?甚至是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木廷舟盯着她好半晌,陆清枝脸上没有半分动摇,好像只要他不答应道歉,就会站在这儿同他耗到天荒地老。
最可怕的是,他知道陆清枝耗得起。
最后他泄了气似地妥协:“走吧。”
于是一天过后,同学间的谈资又换了──
年级大佬在公然挑衅风纪委员后,隔日被一名娇小的女孩子扯着衣袖,亲自到班给人家道了歉。